梁子卿是沈延的师长,索亚是加原郡主,于情于理他都该来。
再看到眼前这两人身上所着的衣裳以及明显是相互交换的发带,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怎么回事了。
目光都时不时暗戳戳地落在他们身上。
“今日师长与郡主成亲,大家都别拘束。”
梁子卿的好友多为军中人,都是性子豪爽的汉子,一听皇上这话便放开了吃吃喝喝,又恢复方才的豪放热闹。
梁子卿无父无母,凡事都得亲力亲为,只带着索亚来见过皇上便忙着去招呼客人了。
沈延和江闻岸刚刚坐下,便见索亚的兄长赞亚和几位气度非凡的公子迎面而来。
“参见皇上。”
沈延才刚颔首,便见一人从后头窜了出来。
“美人!”
是蓝临笙。
见了江闻岸,他越过面前几个人先一步来到他面前,十分自觉地在他身边落座。
他十分兴奋,“美人,你今日这般也很美!”
“谢谢。”江闻岸一笑,见他今日光鲜亮丽,亦回道:“你也很好看。”
他们这边寒暄着,忽而又听到另一个陌生的声音。
“好久不见啊,小美人。”
江闻岸偏头一看,只见一个蓝衣翩跹的男子,他衣裳之上的纹理很是奇怪,乍一看像是蛇的鳞片。
而在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是邢淮。
邢淮正目光定定地看着他。
江闻岸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穿着蓝色衣裳的少年应当就是蓝临笙的哥哥——蓝临萧。
目光一凝,江闻岸微微睁大眼睛,竟看见一条蓝色的小蛇从他的衣领里爬了上来,缠绕在他的脖子上。
没待他开口,身旁的蓝临笙已经不满地叫出来了:“哥!你又在这里吓人了。”
江闻岸没由来地觉得他有些眼熟,好似在哪见过似的。
蓝临箫手指伸向脖子,便见蓝色小蛇吐出信子碰了碰他的手指,慢慢悠悠地缠上他的手指,顺着手背钻入袖子里,彻底看不见了。
他拍了拍袖子,似笑非笑道:“不好意思,花花喜欢热闹,所以出来看看。”
赞亚世子再次向沈延行了礼,几人才坐下。
蓝临箫招呼着邢淮一起坐,不知为何,忽而看向沈延,勾唇一笑:“陛下不介意吧。”
沈延看了先生一眼,略一颔首。
待邢淮坐下,蓝临箫又与江闻岸搭话:“小美人不记得我了?真是叫我伤心呀~”
他做出可怜兮兮的模样,触及沈延越来越不友好的眼神,悻悻一笑。
江闻岸一开始并没有想起来,后来见着沈延不住跟他挤眉弄眼,突然记起来……似乎曾在北疆见过他,当时延延被蛇咬了,追着他来的人正是一个穿着蓝衣的男子。
如今想起来,那人模糊的面容竟和蓝临箫的脸渐渐重合。
看着他们两眉来眼去,以及明显属于熟人之间的对话,再想起蓝临笙叫沈延“皇帝哥哥”,可想而知他们先前绝非陌生人,蓝临箫又怎么会放蛇咬他呢?
江闻岸:“……”
感觉自己被耍了。
看着先生脸色有变,沈延便知道他是想起来了,不由得怨怼地瞪蓝临箫,后者只是扭头喝酒,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一杯酒下肚,蓝临萧“诶”了一声,从身旁邢淮的袖子里抽出一根簪子来。
邢淮一惊,伸手去抢却被躲过。
蓝临萧已经打趣起来了:“这两日就见他拿着这簪子看了又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小美人落下的呢?”
江闻岸愣了一下,看着那支檀木簪子。
沈延突然伸手过来,五指在桌子底下交错穿插着握住他的手。
“说起来这簪子倒很衬江先生,江先生觉得呢?”
手指猝然被夹紧,江闻岸咳了一声,将手抽离出来。
“不太适合我。”
沈延指尖摩挲了两下,伸手想去拉他,却被躲过。
江闻岸没理他,直接站了起来,“我有点醉了,想出去吹吹风,失陪。”
沈延也跟着站起来,倒没有第一时间追出去,只是冷哼了一声:“可惜先生眼下不喜欢用簪子。”
“他不喜欢我喜欢呀!”蓝临笙抢过蓝临箫手中的木簪子,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又期待地看向邢淮,“邢哥哥,是送给我的吗?”
邢淮没有回答。
“啧。”蓝临萧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弟弟摇头,夺回簪子交还给邢淮。
“有些东西不可强求。”
邢淮仰头喝下一杯酒。
“什么不可强求,如果我偏要呢?”
“你还小,没见过世面,外面什么样的簪子没有?想要多少大哥都给你买,不要只看着眼前的。”
“好呀好呀,那大哥一定要说到做到。”
说了这么多蓝临笙还只以为他在说簪子一事,无奈,蓝临箫只能摇头叹息。
另一边,沈延很快就追上江闻岸了,远离喧闹的人群,沈延当即抱住他,坦白了一切。
“先生别生气,我都说。我没有骗你,当日我确实被岚族的灵蛇咬了,也不知道追着过来的人是蓝临笙,后来听先生说拿到尘罂了才知道……”
江闻岸静静地听着他说话,目光如同秋夜的风,凉凉地划过他的脸。
沈延不敢瞒着,一股脑儿全说了。
说他其实事先找蓝临箫拿到解药了。
江闻岸的脸涨红:“那你还……”
“可是先生忘记自己说了什么么?”沈延抱着他,颇有些咬牙切齿,“尘罂的解药要发作了才能吃,我一直带在身上。可是那日先生送我生辰礼,还说什么日后要我娶妻,我很生气。”
“那时正好发作了,先生又十分狠心,说要帮别人帮我解决。”
这些话确实是他说出来的,江闻岸无法反驳,但这不代表他会轻易放过延延。
“那你就不顾自己的身体,有解药都不吃了么?”
“吃了……”沈延有些委屈,“若是没吃,只是那样对先生还远远不够……”
“可是我想亲近先生……”思及此,沈延心中又有几分甜蜜,将头埋在他的颈窝低声呢喃:“况且先生那时不也想要了吗?我……我还帮先生了……”
“……”
实在是一言难尽,江闻岸没有告诉他那是因为他也喝了尘罂。
从前听朋友说追女孩时耍点小心机假装和女孩子各种偶遇,那时他还觉得是幼稚的小把戏,没想到在延延身上栽了。
还到如今才发现。
不过沈延的段位实在比那些只会制造偶遇的人高。
江闻岸倒不觉得他这样的小心机讨厌。
“我都告诉先生了,先生可不许再生气了。不对……”沈延自说自话:“先生如何生气,只管骂我咬我,只是不准收别人的什么簪子。”
江闻岸:“……”
他本来也不是为着这事儿与他生气才跑出来的,也不想待在里面被人当成调侃的对象,实在尴尬,才找了个借口出来透透气。
他本想说原谅他了,可目光却突然捕捉到一个人。
晚风吹过湖水,飘来阵阵荷香,江闻岸朝湖心望去,发展中央亭子里坐着一个人,正是许久未见的梁子慈。
他打发沈延回去宴席上,独自一人稍稍地靠近亭子。
自从朱如去世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梁子慈,直到梁子慈被沈延抓进宫里再放出来。
那之后江闻岸一直在宫中,也没能见他一面。
如今一见才知他消瘦了许多,圆润的脸彻底塌了下去,从前没有棱角的下巴此刻也多了冷硬的线条,上头胡子拉碴,整个人呈现一种邋遢又极度疲惫的状态。
今日是他堂哥的成亲之日,他却一个人远离喧嚣在这儿喝酒。wWW.ΧìǔΜЬ.CǒΜ
“你来了?”见到江闻岸,他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只多翻了一个杯子过来,自顾自往里头倒酒,“陪我喝一杯吧。”
江闻岸没有多说,坐在他身边陪他干了一杯又一杯。
听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他说打算出远门做点小生意,再也不想回到燕京了。
他说从此不会再有另一个人,也不娶妻生子耽误人。
他说想要隐姓埋名,忘记一切,重新开始。
江闻岸耐心地听他诉说,也跟着他喝下一杯又一杯代表忧愁的酒。
“对不起。”
“什么?”江闻岸这次真的有点醉了,双目迷蒙地看着他。
“其实我早就发现他在暗中联系太子那边了,虽然没有证据,但我也没有早点提醒你。如果不是他,你和沈延或许不会分开……”
江闻岸此刻脑子转得有点慢。
“你们和好了么?”
“和好?”江闻岸愣了一下,重重点头:“嗯!”
“那就好。”
梁子慈彻底醉了,又或许没有,他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捧着酒坛子歪歪扭扭地走着。
江闻岸也有点头疼,想站起来扶他,“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不用。”醉醺醺的梁子慈推了他一下,踉踉跄跄下了亭子离开。
江闻岸趴在冰凉的石桌上,月光斜斜照进来,打在他脸上,脸颊贴了贴桌面,他企图让脸上的滚烫散去一点。
迷迷糊糊中,有人将他扶了起来,温热的手心触碰他的脸。
江闻岸眨了眨眼睛,努力看清眼前的人,却只能看到一个虚影。
这是一张很普通的脸,江闻岸脑子迟钝,但还能认得出来,“你是……靳言?”
“嗯。”
“哦。”江闻岸推开他,懒懒的像没有骨头一样再次趴了下去,“我要延延,不要你。”
“延延呢?”
江闻岸的声音逐渐微弱……
“延延——”
靳言伸手想去扶他,却突然发现亭子下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他动作微滞。
沈延一步一步迈着台阶走上来。
空气中暗流涌动,弥漫着无声的硝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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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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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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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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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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