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清堂内盛着冰,凉气十足。
晌午的觉总是特别舒爽,唐蓁也没料到自个儿竟那么能睡,再睁眼天儿都快擦黑了。
她迷迷糊糊睁眼,发现自己仍旧睡在宋辞的床榻上,可那位主儿人却没了。
唐蓁激灵转醒,揉了揉颇乱的发髻,无甚形象地从床榻上爬了下来。许是还没缓过劲儿来,这脚刚踩地,腿一软便摔在了地上。
“欸哟。”
内室窗檐边的软榻上传来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
唐蓁顺着望去,瞧见宋辞好整以暇地半靠在软榻上。他墨发松散,月白中衣外头随意披了件锦袍,手持古籍,正挑着眉睨她。
也不知这般盯着她多久了。
唐蓁下意识摸了摸唇角,她没流口水说胡话吧?
“睡醒了?”
只见唐蓁哭丧着脸,赶紧从地上爬起,俯身跪地。
“殿下……殿下恕罪,是奴婢一时贪觉,竟睡着了……”
说着她还抬眸,瞥了他一眼,“殿下怎的也不唤醒奴婢呢……”
宋辞将手中的古籍阖上,冷哂道:
“照你这样说,倒是孤的过错了?”
唐蓁哪敢说,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宋辞起身,走到她跟前。
睥睨着看了她一会儿,半晌后只抬手拿古籍敲了敲她的脑袋。
“传膳。”
唐蓁原以为今儿个自己铁定要挨罚,没成想宋辞竟没多说,便就此揭了过去。
膳房上的大多是宋辞喜欢的菜色,唐蓁同李良德一块儿顺了顺,便开始给他布菜。www.xiumb.com
“先给殿下盛碗汤,怕是这中午的酒呀还没醒透呢。”李良德道。
唐蓁离得那道汤更近,便“嗳”了一声,拿起瓷碗勺了起来。
刚从膳房端来的热汤,自是在炉子上煨了许久,眼下仍烫得紧。
因着先头遭沈承微那一阵磋磨,唐蓁手上已是被烫得起了三两个水泡,这会儿子遇热更是钻心尖儿的疼。
“嘶。”
她下意识将瓷碗搁在桌上,吹了吹手,做完才觉着不妥。
这番动作到底是引得宋辞和李良德皆偏过头来看她。
宋辞放下木箸,脸色嘲弄,“怎的,这觉睡得连手都不禁用了?”
“没,是奴婢手笨,殿下请用。”
唐蓁忍着痛将汤碗递给他,又若无其事地替他捻菜。只她那手抖得如筛糠一般,任谁瞧了不多看上两眼。
“哟,这手是怎么了,要不要老奴传太医来瞧瞧呀?”
殿下对这唐蓁,虽谈不上喜欢,终归是不抵触的,甚至还有几分兴趣。
李良德最是懂得揣摩宋辞的心思,加之唐蓁素来乖巧懂事,也甚是讨喜,顺水推舟卖个人情儿总归是不亏。
唐蓁听着摆摆手,“一点儿小伤,用不着劳烦太医。”
小姑娘除了这张脸,其他地方都生得挑不出毛病。
一双手白皙纤细,宛若柔荑,乍看丝毫瞧不出这是双奴才的手,不知道的还当是个京中闺秀。
宋辞神色定了定,颇有些嫌弃地道:
“下去,孤瞧着都没了胃口。”
唐蓁愣了愣,心里头顿觉委屈。
她到底不过十六,自小就是被夸着长大的,若不是家族倾覆,何故在此受这等罪。
还不是因着他后院儿里的人争风吃醋,连带着她一个小小的婢女都能成了别人的眼中钉。
唐蓁心头憋着气儿,便也没吭声,只朝着宋辞福了福身,便转头走了。
李良德布菜的手倏停,只觉着这殿下是真不会疼人。
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殿下这是心疼唐蓁的手,怕累得她伤情更重,嘴上却偏生还说的难听。
“殿下怎的不好好同她说,非得把人给气走了?”
宋辞不以为然挑眉,“你想说什么?”
李良德闻言却是讪讪一笑,不敢再去戳破他。
许是晌午的酒还没醒,又或是整了这么一出,宋辞无甚胃口,抬头示意李良德别折腾了。
“殿下胃口不佳,要不让膳房取些乌梅汁来开开胃?”
男人起身,摆摆手。
原打算直接回正殿看折子,刚迈出步子,又顿了顿。
“你去问问,她这手是怎么了,明天还能不能当值了?”
说完他又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瞥了李良德一眼,又解释道:
“她这手若是废了,何人来伺候孤?”
李良德忍笑,垂首应“是”。
待宋辞走到外头,他才忍不住笑出声。
还说不是关心人家。
且说这头,唐蓁被撵了出去,也没回耳房,只去了后院儿的井边,摇了一桶水上来,径直将手浸了进去。
手上的痛感瞬间被井水冲淡,她这才缓缓舒了口气。
眼下她在东宫,除了要面对阴晴不定的宋辞外,旁的倒也还好。桃夭待在月歆宫,才是让她一百个不放心。
今日她虽应了沈承微,帮她留意殿下的一举一动,可这到底不是长久之策,迟早有一天宋辞会把她揪出来的。
届时还不得被人戳脊梁骨,骂她吃里扒外。
她还是得想想法子,将桃夭从沈承微那儿要出来才好。
可她自个儿还没个着落,又怎么救桃夭呢?
越想越是愁容,唐蓁叹口气,将桶里的水倒掉,这才回了耳房。
因着耳房连接正殿内室,宋辞那儿一有吩咐她便得去,唐蓁就连睡前也不敢净面,只稍稍洗漱一下便上了塌。
宋辞今夜似乎回来的挺早。
唐蓁能听见净房的水声。
原先刚搬来这儿,她很是不习惯。每每听到净室内有动静,她自个儿都忍不住羞红了脸。
可这一回两回的,也就那么回事儿了。
净室里头没了声儿,宋辞许就上了塌,唐蓁便也准备着熄几盏灯,好结束这一天的忙碌。
等了片刻,那头硬是没动作,惹得唐蓁也不敢动。
半晌,才隐隐传来脚步声,听着音儿像是往这头来。
果然,男人的脚步声就停在耳房那扇可有可无的门后。
“唐蓁。”宋辞低声唤道。
唐蓁从塌上起身,将宫装披在身上,这才往门前挪。
“殿下有何吩咐?”
“开门。”
唐蓁思忖几秒,到底还是乖乖开了门。
她的青丝已经泄下,这会儿子穿着中衣,模样乖乖巧巧的,手还捏着碧绿色宫装的襟边,一双鹿眸闪着水光,直勾勾地盯着男人望。
“孤方才在塌上摸着罐药膏,不知何时落下的,你替孤收着。”
说罢他也没等唐蓁反应,便将一罐子瓷瓶扔进了她怀里。
又不经意垂眸看了她一眼。
只觉着这背着光瞧,怎的还比白日里好看些了?
宋辞下意识眨眨眼,转身道:“孤睡了。”
唐蓁望着他的背影怔忡片刻,关上门回到塌上,打开他给的瓷罐,低头闻了闻。
这软膏沁着清香,似是有镇痛消毒之功效。她取了些抹在手上,不消片刻那几处发烫的地方顿时清凉凉的,舒服极了。
唐蓁笑了笑。
不知为何,方才心里头那些个阴霾倏地一扫而空。
殿下,好似也没她想的那般难相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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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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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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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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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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