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旭文边说边挪到盛夏旁边,耳语着嘱咐他好好跟大佬聊聊,盛夏的目光就没从尤远脸上移开过,“嗯嗯”地点头应着,挺直胸板,走到尤远面前递出了自己的名片。
尤远打量着他:“编剧?”
“是。”
冷着脸接下名片,看清抬头,罗列的某些项目业内算是有口皆碑的,尤远也听说过,他头偏向一侧:“坐。”
潘旭文疯狂朝他使眼色,盛夏知道他激动,眼神告知让他先走,然后半身不遂地坐在了尤远身边,他无意介绍自己的成绩,也没必要装模作样地客套,只是很小声地问了一个他关心但很无力的问题:“你,好吗?”
尤远没回答,今晚不知道第几次听见盛夏张嘴说话了,诧异一闪而过,他问:“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嗯。”
“知道还来,挺爱玩的。”尤远戏谑得很明白,冷笑道,“装gay不难受了?”
盛夏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没敢说话,这是年少无知他撒过的慌,后来因为别的原因,他自己又把谎言坐实了,尤远记恨他也是应该的。
“哥,我——”
“别喊我。”尤远打断他,“我还有事要谈,没工夫陪你叙旧,想怎么玩随意。”
说完没再理他,尤远朝卡斯扬了扬下巴,小帅哥麻利地挤到他和王治中中间,托尼被他安排给了盛夏。
大家继续喝酒聊天,少爷娴熟地陪客人,给尤远倒酒,还时不时有小动作捏捏大腿靠靠肩什么的,尤远都没什么反感的表现,他和王治中在说影视基地的项目,聊得很尽兴,坐在身侧的盛夏完全被当成了空气,只有托尼在努力引起他的注意,他一边竖着耳朵留心尤远的一举一动,一边敷衍着少爷。
“帅哥,喝一杯?”
“哦。”
尤远继承了家业,他不止开拓了互联网平台市场,房地产也拿在手上没放松,盘子越做越大了,背景雄厚到连王治中这样的业内大佬对他都很客气,盛夏听得仔细,为他哥感到骄傲的同时,也感慨周胜男终于如愿以偿了。
“酒量不错啊,我叫托尼,很高兴认识你。”
“盛夏。”
事业在北京,人也住在北京,他回国三年了,几乎没来过玉城,要不是在这里有现成的地可以直接建影视城,尤远根本不会飞这一趟回来。王治中问他集团总部在这儿怎么很少回,尤远笑笑说待腻味了。
一杯又一杯,盛夏人在喝酒,眼睛在尤远身上,他也一杯接一杯的,说到什么高兴的事还搂着卡斯,盛夏心里着急又没有任何立场生气,尬得在一边只知道抠手。
今时不同往日了,想当年和闺蜜喝奶茶尤远都醋,现在和少爷碰杯已无人问津,盛夏心里哀叹,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第一次来?”
“嗯。”
卡斯好奔放,不愧是干这行的,手搭在尤远腿上就没放下来过。
“陪那位老板来的吗?”
“没。”
尤远不主动不拒绝的态度让盛夏莫名火大,也不像逢场作戏啊,总不至于性情大变,他哥现在喜欢流连花丛花钱找乐子了?
“你不开心啊,是不是老板带了你,又叫了卡斯你不舒服了。”托尼话很多,口音还奇怪,在盛夏旁边嘚嘚个没完,发现他注意力根本没在自己身上还娇嗔起来,“我们只陪酒,不会跟客人回家,你放心好啦。”
盛夏无奈地看托尼一眼,这是把他当成尤远的小蜜了,也难怪,整个包间里不是珠光宝气就是西装革履,就他一个高领毛衣,盛夏硬着头皮说:“不会,回家?”
“不会啦。”托尼没骨头一样靠在盛夏身侧,笑眯眯地说,“你还真醋了,这就是你不对了哈,哪个大老板不爱玩儿,管太严小心惹他不高兴呢,咱们这种人只要带给人快乐就行了,你说是不是,其他的别强求。”
虽然说的不是一件事,但快乐是共同目标,盛夏不耻下问:“怎么,逗他,高兴?”
“想学啊?我教你。”
托尼健谈,人又年轻可爱,甭管是不是误会了盛夏的身份,俩人聊得特投缘,交流讨好男人的经验,上得了台面上不了台面的盛夏照单全收,他不为奉承,也不是要勾引,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得软化尤远的态度,接近他,然后好好道歉。
他亏欠尤远太多了。
道歉弥补不了遗憾和伤痛,可却是他早就该去做的。
他以为老天不会再给他遇见尤远的机会,可能是有人保佑着他,他们久别重逢了,在不恰当的场合,但却是最恰当的年纪。
八年了,自己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软弱胆小的盛夏,他用时间给自己铸起了一道墙,独立自信,抵抗住了狂风暴雨,就是为了有一天站在他哥面前,不会再因为现实而畏惧不前,他有底气也有勇气去面对感情。
同时他也清楚地知道,八年对于尤远来说,同样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如今他哥褪去了青涩稚气,变成了成熟冷峻的男人,在红男绿女中游刃有余,和匹配他社会地位的精英侃侃而谈,是盛夏想象得到的模样,只是两个人之间的疏离,不是那么容易再回得去的。
他都不准盛夏叫他哥了。
怨恨是摆在明面上,故意叫盛夏难堪的。
这些算什么呢,盛夏想过最严重的后果就是他哥气不过揍他一顿,尤远都没挥拳头呢,自己就还有充足的空间去发挥,比起活生生站在面前的男人,脸皮简直一无是处,不要也罢。
尤远道了句“失陪”,松开卡斯的肩膀站起来,自己去了卫生间,盛夏赶紧放下酒杯,在尤远拉开门出去时,快步尾随跟上。
会所的卫生间装潢得很华丽,也绝对私密,尤远出来洗手时一抬头,从镜子里看见坐在沙发上守株待兔的盛夏,他看了盛夏一眼,没什么要说的,烘干手就想走,盛夏用身体堵着门,大着胆子拉住了尤远的袖子:“我,想请,你,吃饭,明天。”
尤远瞪着他,盛夏喷着酒气磕磕巴巴问:“可以吗?”
“为什么?”尤远扬着下巴,“聊你工作室的项目?上会评估以后再谈,我不喜欢走后门的人。”
盛夏急道:“不不不是,叙旧,只是叙旧。”
尤远反问:“叙旧还是解释?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我不关心。”
盛夏把他的袖子攥得紧紧的:“道,歉,跟你,道歉。”
尤远玩味地看了他半天,故意说些让盛夏难堪的话,就是希望他知难而退,别没事找事贴上来搞得大家都不好受,可臭崽子不知道这些年吃错什么药了,胆子肥了,脸皮厚了,水汪汪的眼睛不像以前吃了憋就会眼泪吧嗒的,现在的他非但堵着门攥着手,还敢直视着尤远,伸手要抱他,尤远皱着眉把他推开:“明天回北京,没时间和你吃饭。”
盛夏不依不饶:“今晚呢?”
尤远故意说:“有人陪了,你没看见吗?”
“那你,点,点我。”盛夏涨红了脸,“不是要,玩吗?我陪。”
没有喝够十斤假酒绝对说不出这些话来,盛夏心如死灰地重复:“我陪,行了吧?”
尤远受惊不小,隔了半天问他:“玩得起吗?”
“玩,得起。”
“行。”
尤远回包间跟王治中告了辞,直接带着人去酒店了,不是要玩么,玩个大的,看谁先崩溃。
道歉解释尤远都懒得听,过了就过了,他生气难过那么多年,情绪早已平复,不就是被个小直男骗了感情么,不至于赌八年气,到今天才爆发。
但今天确实爆发了。
盛夏不管为了什么目的,明明不是还不惜要以“陪他玩”为借口接近他,那张被糊了脸的合照不断在脑海中浮现,提醒着他有多可笑。
耍人耍上瘾了,他就这么好欺负?
关上房门,尤远不客气地把人丢在床上:“脱吧。”
“……”
盛夏懵了,坐在床脚抓着裤子,觉得他哥疯了。
尤远脱了大衣,松开领带和袖口,再一颗一颗解衬衣的扣子:“磨蹭什么,不是你说要玩的?”wWW.ΧìǔΜЬ.CǒΜ
“是。”盛夏没动,尤远的脸色很吓人,他这是发火了,哪里是要玩。
“玩,可以,你能不能,听我,说几句?”盛夏眼巴巴地望着他,一撇嘴,我见犹怜的模样让尤远更上头,他直接把人压在床上,扒拉衣服:“说啊,我听着。”
盛夏自己硬着头皮上的,这会儿挣扎也没什么用,他躺平任人磋磨,断断续续地道:“对不起。”
“我,很想你。”
“想,找,你。”
“道歉。”
“解释,我,骗过你。”
“哥……”
“我错了。”
“别,生气了,我,补偿你。”
高领毛衣被脱了,裤带也松了,尤远手劲很大,扒了衣服弄乱了盛夏的头发,他仰面躺着说着说着就哭了,尤远却握着他的手腕突然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
意识到手上的东西被看见了,盛夏大力挣扎起来,想捂着,越捂尤远越是用力拉着他,吼了一声:“别动!”
袖子拉开,白嫩嫩的手腕上全是伤口,深一道浅一道的白色疤痕,被纹满了红色的数字。
090609
091006
100105
100521
100903
101006
110204
110408
……
很多的数字组合在一起,一圈又一圈覆盖了疤痕,远远看着,像是戴了好几个红绳,尤远没再问这是什么,他看见第一行数字,就明白含义了。
090609,那天他在盛夏家的楼下抱着他哭,盛夏求他走,尤远肝肠寸断地离开。
091006,盛夏在博客对他说生日快乐。
100105,盛夏的博客再也进不去了。
100521,是尤远回国答辩的日期。
100903,是尤远研究生开学的日期。
“11年2月4日发生过什么?”
“外婆,去世。”
“4月8日呢?”
盛夏眼睛红红的,咬着嘴唇不说,尤远没再忍心问了,还有很多日期,日期背后是什么,他不敢去知道。
鲜红的数字烙在皮肤表面,每一个编号都是他的爱,是他的失去,是他人生难以承受的痛苦,现在都过去了,盖住了伤疤,记住他想记住的,仅此而已。
尤远颓然地坐在床脚,把盛夏拉起来,抻平衣服,替他把毛衣穿上,他把盛夏的头发理顺,今晚第一次用从前那样平和的语气跟他说话:“我有些失态,吓到你了,抱歉。”
“没有,你没,对不起我。”
“我确实恨了你很多年,就现在,不想恨了。”尤远摩挲着他的手腕,那些突起让他心惊,“但是也不想原谅你。”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会难过会记恨也会心疼,会舍不得会想回头也会后怕再次被欺骗。
尤远自问不是圣人,不可能因为过去的伤痕就立刻原谅他,但也狠不下心去报复,互相折磨有什么意义吗?
缺失八年,生个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他们两个成年男人,还为了过去谁对不起谁搁这儿伤春悲秋。
过于傻逼。
盛夏轻轻地环住尤远,尤远没推开他,缓缓道:“看见你就会想起自己多狼狈可笑。”
“对,不起。”
“别再见了,我怕失控,也不想总闹得那么难看。”
折腾了一场,两个人都很崩溃,尤远抓上大衣扬长而去,盛夏没力气回家,他在酒店睡了一夜,第二天潘旭文打电话来叭叭,他才知道尤远一早就坐飞机走了。
他不想过多解释和尤远的过去,敷衍说是校友,关系还成,潘旭文提醒:“项目上会评估还得他点头呢,这次大佬云集,你要脱颖而出得努努力啊盛老师。”
盛老师昨天很抓马地哭了,眼睛肿着头发炸着,含糊着问:“几号?”
“下个月中旬。”
盛夏当机立断:“我,这周就去,北京。”
潘旭文说:“着什么急啊,去那么早干嘛?”
“走,走后门。”
在潘旭文的讶异中盛夏挂了电话,洗澡,出门,没回工作室,他去逛了一天街买了很多新衣服,香水,首饰,领带,手表,鸡零狗碎的玩意儿。
还捯饬了发型,为去北京走后门做准备。
呸。走个屁的后门。
当年的盛夏已经死了,现在你们看见的,是钮祜禄盛老师,当然不会因为尤远几句话发场疯就被劝退,好不容易再见,他要不遗余力不择手段地请求他哥的原谅,再把人风风光光地追回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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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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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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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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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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