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够就过来,有话问你。”尤远坐在长椅上朝他招手,盛夏抓了把鱼食,撒到池子里,拍拍手挨着尤远坐下,尤远靠着椅背一副审人的模样问:“你去慢慢打工了?”
盛夏一惊,怎么猜得那么准,连咖啡店名字都知道?他比划: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尤远胡诌:“我会读心术。”
盛夏好无语,嫌弃地瞅他:你当我是小瑞呢,说什么都信,幼稚不幼稚。
“不信?我再读个给你看看。”手握博客和kk的账号,尤远作弊作得理直气壮,“最近还在搞创作,写的诗,散文还是故事呢?”
盛夏惊讶地张嘴,他从来没跟尤远说过自己是个小作家,偶尔写稿子赚钱,这又是怎么算出来的?
说读心术却掐指算起来,盛夏看他像个江湖骗子,一言难尽道:哥你行不行啊。
那还必须行,臭弟弟什么都往博客上写,尤远想了想说:“一篇散文,大概跟天气有关。”
妈呀这人真的会算命吗,盛夏热疯了怀念老家的气候遂谱写了一曲故乡情,简直准得可怕,他好吃惊,尤远却逗上瘾,又道:“还一首小诗,跟人有关。”
说起这首诗,杂志正好办三行情书的征集活动,盛夏最近激素失调,心乱如麻,果断写了一首投稿。琇書網
-我听不见
-我装的
-明明见到你胸腔吵得那么嚣张
小酸诗内容比较露骨,明明白白的就是一首情诗,写完连作者本人都还在懵逼,故而没好意思在博客里公开,不过尤远可说对了,诗写人,此人正在摇头晃脑地客串风水先生。
甭管他怎么猜的,盛夏生怕他猜到自己头上,匆忙捏住尤远灵活的手指,然后承认:都是要交的稿子,一首诗一篇散文,你算得好准啊好厉害啊尤大大师。
尤远弹他个脑瓜崩:“都给我拐去星球大战了,少拍马屁,诗呢,我看看。”
盛夏嘟着嘴扭扭捏捏,改口:其实我写的是小黄文,太内个了,你别看。
明显是扯淡,尤远没拆穿,只是掐着他脸皮切入正题,问道:“写东西是你的副业?”
盛夏点点头。
“你很缺钱?”
他生怕尤远说出“我给你钱”这样的话,便把在咖啡店打工的事给说了。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随身带的笔记本拿出来,盛夏认认真真地写:稿费和咖啡店的工资加起来很可观,学费我攒够了,剩下的可以补贴生活费,我爸妈前年换了套电梯房,贷款没还完,每个月给我八百的生活费,他们日子都得紧巴着过,我吃的多,还要长个儿呢,伙食得跟上的话,八百不够用,所以我自己赚。
写稿不累,咖啡店的工作也很有意思,龙哥对我很好,等我学会所有咖啡制作就能独当一面,工资还能更高,我喜欢打工,自己赚钱花得踏实嘛。
玉城这种一线城市,随便一顿饭都去了三四十了,一个月八百,抛开水电生活费,顿顿食堂也有点不够,那盛夏还要看书买奶茶,喝个酸奶,和同学交际,钱确实捉襟见肘。
尤远看完什么都没说,摸了摸盛夏的后脑勺,搂着他沉思。
盛夏最会看人脸色,这是豪门阔少偶见落魄户终于感受到人间疾苦了,他赶紧解释:哥,我就是单纯的想多赚些钱,小金库充实了,就可以放肆地看演出买奶茶请朋友们吃饭,我很爱花钱的。爸妈也都支持我自己赚,能赚才能花。
小孩儿太懂事了,越懂事越让人心疼,他怕尤远可怜他,话里话外都在强调自己能行,尤远明白这是什么心理,盛夏这样天生有身体缺陷的人,自尊心会比健全人更强烈,有的自尊过甚导致极度自卑,性格阴郁怨天尤人,盛夏是反着来的,他开朗乐观,自尊心都用在努力上了,努力证明自己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小可怜。
所以才这么招人稀罕。
尤远抬眸看着他,扯了扯嘴角:“那行,打两份工是极限了,多了耽误学习,以后课多了顾不上,该辞辞,别舍不得。”
爹味十足,但让盛夏心里很舒服,他保证道:都听哥的。
看了看表,还有些时间,盛夏对尤远出现在服务中心有一万个好奇,忍不住连珠炮似地问:哥,你手语是在这里学会的吗?我看好多志愿者,难道和玉大有合作?小瑞走的时候情绪有没有好一点?你只负责他一个,还是有很多对象?
问题好多啊,尤远挑了个回答:“我没有对象。”
啊呀!盛夏拍拍自己的笔记本,催他回答。
“小瑞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每次都会发作,哄是没用的。”尤远说,“带了他两年了,也许明年他就不会再来了,我再带新的小朋友。”
盛夏:来这儿的孩子都这样吗?
“嗯,几乎都是。”尤远说,“正常学校不收,特教学校也读不下去的,就来这。”
优佳提供的特教和康复训练都是免费的,定期为孩子配助听器,符合条件的家庭和小孩儿还可以申请安装人工耳蜗,服务中心配备了最专业的心理医生和康复训练师,还面向社会免费开手语课程,来这里做志愿者也有严格要求,会手语只是最基础的,还得有足够的耐心和残障人群心理学知识。
要支撑起这样一个关爱中心,投入的钱可不是笔小数目,而所有的资金出处都来自背后的慈善基金,只是尤远没跟盛夏说,这个基金的发起人是尤军,以后会交给他来管。
尤远还说:“慢慢咖啡馆和优佳也是老朋友了,有适龄的聋哑人需要找工作,优佳也会负责推荐,每次就你们老板最积极。”
盛夏戳戳尤远的手臂:哥,你们良心真好。我也想做志愿者,跟你申请管用吗?
“你?”尤远想都没想,“不行。”
盛夏撇嘴:我本来就是聋哑人,按理说他们更容易接受我呀,我把学到的生活小经验都分享给他们,实用的,绝对适配我们这种人群!
“上学打工写黄文,你哪那么多时间当志愿者。”尤远不同意,“乖乖赚你的钱。”
盛夏不依不饶:大不了我少打几天工,这件事跟赚钱比起来有意义多了,我本来就和他们一样,也想为他们出份力,也是为我自己。
“你和他们不一样。”尤远盯着盛夏认真说的,长睫毛打下一片扇形阴影,显得那么郑重其事,“就是太不一样了,所以不能让你去。”
盛夏不明白:哪不一样了!
“小瑞是接受心理治疗后表现达标的孩子,即便如此,他依旧会突然摔东西,用刀划自己。”尤远眼神暗了暗,“来这寻求帮助的人情况都不乐观,比他严重的人很多,极端易怒,行为失控,我不希望你接触这样的环境。”
盛夏:他们很可怜。
“老天不可能对每一个人都公平,可你是幸运的。”尤远掰着盛夏的下巴命令,“笑一个给哥看看。”
盛夏笑不露齿,眼睛弯弯。
“我认识很多聋哑孩子,没有人笑得有你开心。”尤远撸狗似的摩挲盛夏的下巴,松开他,“与其冒着情绪感染的风险让你献爱心,我宁愿把你隔绝开,保留住没心没肺的天真和快乐。”
“他们会吓到你,虽然不是故意的,但负面情绪会拽着你掉进去。”尤远说,“你和他们感同身受,也就更容易被影响,我担心这个。”
盛夏的眼睛又圆又亮,上眼睑窄窄的眼皮滑到眼尾才撑开一小点弧度,笑起来弯弯的,透着那点粉藏了无限春意,这么一双眼,这么个小可爱,就算拿玻璃罩子保护起来也不为过。
尤远见了太多可怜人,伤心人,逼成疯子傻子,也只有无可奈何。他拯救不了谁,但是现在,可以选择要保护好谁。
他注视着盛夏的眼睛,说得真诚而郑重,话里的小心翼翼也不知有没有被发现。
“不是不准你帮别人,换种方式。”尤远凑近他,语速很慢,洗脑功力却很强,“好好过日子,读书工作养活自己,证明给大家看,你总是被允许有别的可能。”
话说到这个份上,盛夏哪还敢犟,不去就不去吧,尤远几句话暖得他心都要化了,一个没忍住,他抱住尤远的脖颈贴过去。
暴露在外的皮肤有点烫,练过的胸肌和肩膀很结实,深吸一口气,是意料之中的香味,盛夏却在想,健全人的耳力到底能不能听见心动过速的声音?
毛茸茸的脑袋搔得尤远耳根子痒,小家伙突然抱上来,连个预告都没有,尤远僵了片刻,轻轻扶着单薄的脊背,拍了拍。
在背过气去前盛夏松开尤远,回避着目光写字:看到他们那样,你难过吗?
尤远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耸耸肩,肯定难过,但是无奈更多一点。
盛夏:以后难过告诉我。
尤远逗他:“干嘛?又要默写冷笑话?”
这么明晃晃的嫌弃,盛夏听得懂,谁还不是个作家了怎么的,他屈尊降贵道:下回搞原创,原创小黄文,你就说你看不看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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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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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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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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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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