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明显凉快了之后,王智的心情也不像三伏天时那样暴躁了,每天笑模样也多了,见人都和蔼了三分。
倒是一向开朗健谈的楚燃,比之过往要沉稳许多。
“楚燃,晚上烤串去,一起啊。”
刘良走过来敲敲她的办公桌,试图引起小楚警官的注意。整一上午,这人自打坐这开始就一句话也没说。
从一堆档案资料里抬起脑袋,楚燃也没多想,直接回答道:“我就不去了,这还有...”想拒绝的话没等说完,便被从办公室里出来的王智截住。
“去,都去,今儿个我请客。”
“呦呵!头儿这么大方,嫂子给你发零花钱了?”
“去你的,今晚老街的烤串店,谁也不准给我跑。”
“得咧,谢谢头儿。”
楚燃也跟着笑笑,没再说拒绝的话,埋头继续看起她的资料。
重石案告一段落,童伯远最终也没有提起上诉,十年牢狱,再出来时也是将近古稀的老人了。
重石的案子虽然结束了,但围绕于此的疑点却仍让他们不得其解。这段日子以来,白天大家各自忙着自己手里的工作,闲暇时间和晚上,几乎全部都用来追查,从谭淼的冷案到蒋氏的种种,还别说,也真让她们摸出来些东西。
“想什么呢?”
烧烤店里,刘良给楚燃倒了杯啤酒,拍拍她肩膀,“来喝点。我说小楚啊,我怎么总觉着你最近心事重重的?”
楚燃没答他的话,而是端起杯子和他碰了下,又剥了个毛豆扔到嘴里,“眼镜你说,蒋添铭的死,是不是有什么诱因或者隐情?”
蒋添铭就是蒋家兄弟的父亲,多年前因为破产负债而跳楼自杀,那时候蒋翰还小,蒋阔又在国外留学,后来蒋阔放弃学业回国处理了父亲的后世又接管了蒋家的生意,说来他也真有些手段本事,竟然将蒋氏起死回生,慢慢的发展到了今天的地步。
刘良举着个鸡脆骨吭哧吭哧地一边嚼一边含糊道:“我也觉得有问题,老子被逼的得一死了之,儿子回来了还给救回来了?你说他这儿子这么有本事,怎么不早给叫回来。”
“是吧,而且我查过了,档案上写的蒋家因资金周转链条断了才导致的破产,按理来说也不是无法挽回的大事啊,这家银行不贷再换家银行就好了,实在不行拆东墙补西墙凭着当年的蒋氏借也借来了,他做那么大的企业会不懂这事?直接跳楼一死了之,这怎么看都像被......”
“活活逼死的。”
二人对视一眼,眯起眼睛皆都一副你也这样想的神情。
一直坐在对面喝酒撸串造的欢的王队长终于抬头正眼看向了他俩,两人对视之后纷纷迎上王智的目光,以期能得到队长的肯定确认。
抄起串腰子,王队长吃的脸冒油光,见对面的小年轻同时看向自己,一抹嘴道:“说啊,我听着呢。”
“队长,我俩分析的对吗?”
搁下手里的腰子,抽出纸巾擦擦嘴,看看面前一脸求知欲的小孩,王队长心满意足的咳嗽两声,“思路是好的,但是,楚燃啊,你说你看的是档案上写的前因后果以此推断,你怎么就能确认档案上写的就全都是对的,又都是真相全部呢?”
楚燃一时语塞,她还真没往档案有假这方面考虑过,这也太......
到底是年轻人,劲头牟的足,能力也跟得上,就是经验还欠缺了些,不过这都好说。
“咱们这行特殊,我早就说过了,跟钱权挨得太近,人性暴露的往往更加丑恶。老祖宗不有那么句话吗,绝知此事要躬行,资料要看,也得出去走走查查,关键的人物都问到了,总能发觉不一样的东西。”
楚燃瞧着他,王智惯爱引经据典,虽然他从不知道这典故是出自哪里,但王队长知道这都是古人说的,统称为老祖宗总错不了。嘬了口杯子里的鲜啤,王智稍稍靠近两人,三个脑袋凑到桌上方,下面的碳炉子火正烤的他俩直眯眼时,就见王队长忽然收起了刚才还老神在在的样子,板起脸压低声音严肃道:“蒋添铭死在谭淼车祸的第二年。”
言罢,他重坐会椅子上,将楚燃面前的凉菜盘端过来,剥起了盐水毛豆。王智这一句话说的楚燃心下一凉,她不是不知道谭淼的车祸时间,只是还真的没把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去。
“头儿,你的意思?”
王智重新挂上了那个谁也不得罪的老好人笑容,“有些案子,结案不代表真相大白,冷案也不代表可以放弃,就算过了追诉期,找到一个真正的真相也是咱们做警察的本分。”
经侦队的警员们大多年轻,王智是他们这里年纪最大的,以前在刑侦队干,后来局里成立经侦支队,才把他调来当了这经侦队长。此刻一众人忽听得队长这一番话,一时间各自都沉默下来若有所思。wWW.ΧìǔΜЬ.CǒΜ
饭桌上的气氛沉默了好长一会儿,王智才乐呵着开口道:“嗨,今晚就是撸串喝酒放松的时候,你们都干啥呢,来来来,崽子们都喝起来吃起来。”
一顿大酒喝到将近凌晨才散,队里未婚单身女青年除了楚燃也就一个技术员小吴。拒绝男同事送自己回家的好意,楚燃打上车冲众人招招手,“得了送啥送,人民警察还能怕坏人啊。”
坐在车里报了地址,楚燃将车窗摇下,江城的秋天不凉,但这个时间段,风还是挺冷人的。今晚她喝了不少酒,这样吹一吹也还挺舒服。车子驶上沿江公路时,脑海里不自觉地又浮现出了那个人的影子。
她第一次骑车载她回家,就是在这条公路上。她抱着她的腰,轻轻地贴在她的后背上,她怕她睡着了掉下去,一路上的小心翼翼......也许那时候就已经动心了吧,即使连那场偶遇,都是自己刻意为之的筹划。
手机相册里仅有的唯一一张合照,还是团建的时候,在古镇逛街的路阳无意帮她们拍下的,一张只有两个人侧影的相片,自己提着东西陪在她身边把玩着店铺里的纸伞。
没有一件交换礼物,没有一张真正意义上的合影,甚至,连一件有纪念回忆的旧物都没有。能够怀念的,除了从重石拿走的拷证据用的U盘外,再也没有其它的了。童浴沂的微信静静躺在她的小号列表里,没错,连微信号也是假的,或者应该叫工作专用号更准确一些。楚燃始终没有注销在重石所用的微信号,并始终保持登录状态。童浴沂没有发朋友圈的习惯,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拉黑了自己。
回到家里,明明是熟悉的环境,却总让她感到空落落的陌生,想要怀念的意识不受大脑控制,然而手头却连一个睹物思人的物件都找不出。
冲了个凉水澡,楚燃躺倒在卧室的床上,在强迫自己入睡失败后,又开始强迫自己回归案情。奈何这些人哪一个都同童浴沂脱不了关系,只要闭上眼,一片黑暗中,总能浮现出她的样子。曾经在一起过的点点滴滴太过难忘,彼此深入体会的感觉,在酒后的午夜竟异常的清晰明了。楚燃从床上坐起,拿过床头柜上的安眠药,犹豫着倒出又放下。药是托韩颂开来的,据说副作用最小,但毕竟还是对神经系统多多少少有点损伤。她是个经侦警察,需要高度的集中注意力,严谨的逻辑判断力。
最终将药瓶放回原处,楚燃叹气,蒙过被子再次仰躺,随缘入眠。
第二天,顶着日益严重的黑眼圈出现在队里的小楚警官,引起了刘良的注意。
“呦,昨天半夜你又去干啥了?”
“去一边去。”
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楚燃拉过正对着电脑捣鼓的刘良,“走,跟我去拜访个人。”
银行的家属楼在江城北区一块老学区地段,和多数城市的布局差不多,这种发达区域的老地段多数占着个学区位置,再破旧也能卖上个好价钱。
“到底是干金融的,外面看着普普通通里面整的还真不错嘿。”
两个人按照内网查到的地址找到前江城银行行长的住所。
“叮咚”
按响门铃,不多时一个略显沧哑的女声问道:“谁呀?”
“您好,我们是江城市公安局的,想找夏行长了解一下情况。”
门里没了声响,刘良贴上去听听,只隐约有脚步声时远时近。二人交换个眼神,楚燃再次按下门铃。
“阿姨,我们就是来问些事情的,不会耽误您太长时间的。”
她话音刚落,门便自内打开。门内,头发花白的老人抬手推了下眼镜,冲着他们点点头,“进来吧。”
楚燃暗暗打量他一番,年纪约莫七十往上,戴着眼镜儒雅翩翩,应该就是夏行长没错。
“您好,我是市局经侦队的警察,我叫楚燃,这位是刘良刘警官。”将证件掏出亮到老人面前,老人家只扫了一眼,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只应了声“嗯。”
他没邀两个人坐下,独自一人往客厅的沙发上走去,楚燃扫了一圈房子,标准的三室一厅户型,退休的银行行长住这样的房子,可以算得上是简朴了。
“夏行长,我们这次来是想找您了解些事情。”
楚燃二人也不多客气,跟着来到客厅坐到一旁的沙发上。
“别叫我夏行长了,退了这么多年了。”
楚燃点点头,这时,从厨房处走来一位老奶奶,端着两杯茶放到了她们俩面前的茶几上。
两人道谢,那老奶奶也并未说话,只笑笑便退出了客厅。
“这次来找您,也是随便问问,您还记得蒋添铭吧?”
老人听闻这个名字眼神微变,随后像是联想到了什么,轻叹一声。
“记得,十几年前跳楼死了的蒋氏老东家。”
“我们查到他的死因是因为资金链断裂破产,当时您所在的江城银行是蒋氏一直以来的合作银行,我想问一下,您是为什么忽然断了他的贷款?”
楚燃问的直白,也不拐弯抹角,她和刘良俩一直盯着对面的老人,时刻注意着他的一系列举动眼神。
“蒋氏当时是出了问题,他上次向我们行贷款就没及时还上,我还给他展期两年,按规定银行是不可以同时向一家公司连续展期的,所以我就没再继续给他批贷款。”
话说完,老人喝了口茶,双眼微阖好似在回忆往事。
刘良接着问道:“蒋氏当时出了什么问题您还记得吗?”
“这...我还真的不太清楚。”
“夏,老伯,银行在放贷之前都会详细审核对方公司的资质以及具体运营状况,您在回忆回忆?”
老人看了楚燃一眼,叹了口气,低下头思忖半晌方开口:“我只记得...他当时好像是开发了什么新商业城,两边都要照顾到所以才弄了这么个结局吧。具体的细节我真不太记得了,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人老了,记性差了。”
楚燃和刘良互看一眼,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行吧,那打扰您了,告辞夏老伯。”
二人从夏家出来奔向停在路口的老吉普。
“你什么感觉?”
“藏着掖着。”
刘良坐上驾驶位,发动车子,起步一个踉跄差点熄了火,“靠!这老东西,真该换了。”终于将车子开上了路,刘良回头看了眼楚燃,“现在怎么办?要不去蒋氏?”
“去蒋氏打草惊蛇吗?那蒋阔我见过一次,人精一个。”
小区旁的行道树徐徐后退,两个年轻警官坐在车里皱眉沉思。
“算了,先回局里吧,再想下一步。”
楚燃叹口气,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办法了,“好吧。”
市局经侦队的老吉普驶离小区,车上坐着的二人却谁也没留意到,不远处同时起步跟上的黑色轿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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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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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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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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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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