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一片狼藉。
翻倒的高档葡萄酒在地上洒成一片,散发出浓郁醉人的酒香,估计价值不会低于上千元一瓶。鲜花碎在地上,上面印着奔逃的人们错乱的脚印。满是珍馐的席面只有点略略开动的痕迹。
刁书真小心翼翼地绕开那些痕迹,心下一沉:现场的痕迹如此纷乱,C市的痕检人员能提取到有价值线索的难度极大,干扰实在是太多了。
放映台约长十米,宽五两米米,高约三十公分,后面是LED灯的屏幕。在放映台的东南角,一包黑色的东西散发着奇诡的味道,十分扎眼。
刁书真撩开警戒线,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胃部有些不适,仿佛一只手将胃袋自上而下翻转过来,就要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倾倒出来。
透明的塑料袋破了个口,里面白花花的肉片从破口里探出头来。一股熟肉的香气向她袭来,中间又夹杂着烧烤那种焦糊的气味。
她忍不住干呕了几声,还是走上前去,戴上手套仔细查看。里面的那截被翻出来的手指赫然出现在眼前,原本璀璨的钻戒糊上了血肉,像是一块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碎玻璃。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宋玉诚望着刁书真骤然变得煞白的脸色,轻声说:“这里就交给我们法医吧。”
刁书真捂住口鼻,脚步匆匆,形容狼狈地小步跑了出去。直到吐得昏天黑地,差点没把胆汁都呕出来,才略略缓解了那种恶心感。
旁边递过来一瓶拧开了盖子的水,刁书真慢慢地直起身来,抬眼一看,竟然是郝仁。
刁书真条件反射般地推开了那瓶水,本着输人不输阵的原则,一本正经道:“昨天吃坏了肚子,这不,呕出来才好了点。见笑了。”
郝仁撇了撇嘴,说:“哎你逞什么能啊,我看见现场的第一眼也吐了。妈的,都被高压锅给炖烂了。这辈子我都不想再吃粉蒸排骨了。”
两人对视一眼,“粉蒸排骨”这个词又重新勾起了那种不堪入目的画面,超越人体承受能力的恶心感再次袭来。他们各自扶着门口的树,又重新吐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略略缓过劲来。
刁书真用矿泉水漱了漱口,问道:“根据你们初步了解的情况,断电时LED屏幕上出现了一些涉及女孩隐私的图片——”
郝仁递过来一个物证袋,里面有着宾客们拍下来的那张照片的打印版。
照片密密麻麻的,并且都是血腥或者裸露人身私密之处,让人一眼看上去烦闷欲呕。
刁书真神色凝重,从上到下,一张一张地看过去,越看脸色越沉。
4月28日,C市花都区分局接到报案,抛尸现场在海天国际酒店一层,是周氏集团独女周潋滟的婚礼地点。报案人称在海天酒店周董事长独生女的婚礼现场上发现不明塑料包,内有熟肉块若干。新郎欧阳乘风未按期出现在婚礼现场。婚礼仪式曾因为断电一度中断,断电期间,屏幕上出现了若干无名女子的私密之处,以及自伤自残的照片。有人通过酒店的公众网络黑进了放映台的电脑系统,在电闸处并未提取到有价值的指纹或者足迹。
照明恢复之后,剧台边缘发现一黑色塑料袋裹着的熟肉快。周家的安保人员黄某上前查看,在塑料袋底部发现一戴着定制婚戒的断指。经鉴定,为左手环指。通过对比欧阳乘风的私人物品DNA,以及经其未婚妻周潋滟的辨认,可确定断指为新郎欧阳乘风所有。因婚礼现场并非凶案的第一现场,并且人流量大,人员复杂,通过对现场的足迹以及监控录像的收集处理,并未发现什么特别的线索。
根据现场发现的碎尸块的情况来看,黑色塑料袋内尸块数量达到了300多块,可以初步推断出碎尸的工具是一把单刃尖刀。尸块已被煮熟,但仍可看见切口断面齐整。未见能进行身高、性别、年龄认定的标志性身体解剖结构以及骨殖,无法确认死者的死因。
根据警方对于案发24小时前欧阳乘风的行踪调查,被害人最后出现在监控视频中是在案发前一日21:46分,步行在C市城东柏志路上,去往的方向是附近的一家小旅馆。但对于酒店前台的调查,却并没有一个叫做欧阳乘风的男子前来住宿。
直到警方拿出欧阳乘风的照片时,前台才发觉确有一名男子登记入住,但其登记的身份证上写的是李平。前台称陈平独自一人前来,身边并无他人。该小旅馆设施陈旧,楼道与周围的居民楼错杂在一起,有多个出口进出,且并无监控摄像头。对现场残留的足迹以及手印的检验来看,暂未发现有价值的线索。地面有数条不一致的行李箱滚轮的痕迹。
这条宝贵的线索给了警方新的启发,进而详细调查了欧阳乘风的身份,竟然有了惊人的发现。所谓的从事军事保密工作的高级知识分子,居然只是个大专院校毕业的普通工人,月薪不过三千左右。
他的不是欧阳乘风,而是李平。
这样的一个人无论从自身的社会地位还是家庭背景来说,都和周董的独女并不相配,却又是如何成为周潋滟的未婚夫,这一点很值得探寻。
小旅馆的303号房疑为第一现场,警方在枕头上以及床单上提取到了陈平的头发和皮肤组织。提取到其他人的痕迹均为曾在此房间入住的宾客,逐一排除其嫌疑,并未找到有价值的线索。并未在房间内发现凶器或者盛装有麻醉剂的容器。
郝仁在专案会上作为市局的代表进行了现场重建分析。死者在婚礼前一天的傍晚离开驱车离开周家,将车辆停在距离小旅馆4.5km的停车场内,后步行前往小旅馆,约见某人发生一夜情关系。
郝仁认为,这是一场预谋已久的谋杀。凶手利用死者李平喜好拈花惹草的习性,将李平诱骗至小旅馆的房间内见面,制服他之后,用大号的行李箱带着失去意识的李平离开。而后,在某个地点完成谋杀碎尸之后,于第二日将尸块抛弃至婚礼现场。
凶手为了完成此次谋杀如此大费周章,且杀人分尸之后抛弃至婚礼现场,如此具有指向性的方式令警方怀疑凶手的动机是出于报复,是因为李平情孽所酿成的恶果。
刁书真基本同意C市市局的意见,不过,她并不认为这是简单的男女感情纠葛所造成的报复。从现有的线索来看,李平风流成性,在婚礼前夕都不知道收敛,肯定是背负了数不清的情债,在结婚这个节骨眼上,确实容易出事。
但现场收拾得如此干净,简直可以说是滴水不漏,凶手是一个极为细致冷静细致的人,具有高度反侦察意识。
这可不是那些心绪激动,被负了芳心的哀怨女孩所能完成的。
比起这个,刁书真对于欧阳乘风,也就是李平的身份更有兴趣。以及,婚礼现场上放映出来的照片究竟代表了什么?ωωω.χΙυΜЬ.Cǒm
刁书真端详着照片,眉头越锁越紧。她在等着宋玉诚以及省厅物证科那边提供的消息,从而验证自己的一个关键猜想。
这边的专案会讨论得热火朝天,刁书真一边分神听着他们的讨论,一边自顾自地看着本案的资料,她的目光在那些现场图片上逡巡不去。
皓雪般洁白的手腕之上,刺目的伤口横亘其上,鲜血淋漓;细腻如同娇花一般的皮肤上,刺上了侮辱性的文字;本该只在亲密之人面前展现的私密之处,像是战利品一样曝光在丑陋的暮光之前。
在某些人看来或许是香艳刺激的图片,刁书真却觉得恶心异常。
这些女孩子,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之下拍下了那些照片,她们是被李平诱骗还是胁迫,和李平是什么样的关系?
以及,刁书真注意到的一个细节:这些照片上都没有会暴露她们身份的面部照片,凶手似乎只是想控诉李平的罪行,却出人意料地仔细保护了被害人的信息,这一点,让她觉得很有意思。
与一些无良媒体报道QJ案吸引眼球,给加害人打码却暴露受害者的照片供观众评头论足不同,凶手展现出来的善意与高素质与其对待被害人手段之残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越来越有意思了。
在现有证据未明的情况下,专案组倾向于凶手是有预谋的报复性杀人,可能为死者的熟人,与死者存在男女感情纠葛,故而在李平婚礼的前夕杀人碎尸泄愤,且不排除死者的未婚妻厌恶死者风流成性,故而□□的可能性。所以,需要重点排查死者的社会关系。
刁书真凝神听着,却是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面上浮现出一丝不以为然的神色。
正巧郝仁看向了这边,于是询问道:“老刁,你有什么想法就说嘛,别在一边阴着脸不说话,肚子里主意大嘛。”
在案发现场的树荫底下互递了一杯水之后,两人的关系已经不像之前那般糟糕。
刁书真不甘示弱,回敬道:“你说凶手的动机是报复,我赞同。但你的思路对于案件的侦破却可能没有帮助。”
郝仁双手抱在胸前,狐疑道:“怎么说?”
“你们的讨论忽略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那就是,欧阳乘风,或者说李平,他究竟是个什么人呢?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又是怎么获得周家千金的芳心的呢?”刁书真反问道。
“这——确实不太寻常,但感情这种东西哪有什么道理可言,不是常常说恋爱中的人没有大脑么?再说,现在又不是封建社会了,周家家大业大,选个普通的女婿,好像也没什么吧。”郝仁说。
“好,这个疑问我暂且放过。”刁书真说,“那么现场抛弃的碎尸块,凶手究竟为何要将尸体碎成这么零碎的部件呢?”
“是为了躲避侦查吧,想让我们查不到尸体的来源。”一名警察说。
“不会,如果真的不想让我们知道尸体的来源,又何必费劲心力、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将尸体抛到婚礼现场,而且,还留下了带着戒指的断指。凶手简直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们,尸块就是李平的。”刁书真认真道。
“说来说去,绕来绕去,你到底想说什么呢?”郝仁扯了扯自己的领口,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稍等一会儿。”刁书真笑了笑,“验证我猜想的证据,很快就要出现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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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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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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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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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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