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C市接连发生了两起未破的命案,案情重大,犯罪手段残忍恶劣。
她这一段时间的主要工作是协助C市市局尽快侦破此案,缉拿凶手,防止下一起案子的出现。
关于是否串并沿江风光带一案以及红星中学一案,因现有的证据不足,C市市局暂未采纳刁书真的建议,而是将两案进行分开侦查。
虽然刁书真凭借直觉觉察到这两起案子中隐隐有某些微妙的联系,但是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说,不能理解是很正常的。
对此,刁书真并无异议。
回到家里,桌子和地面上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似乎是有经年累月没有人住过了。其实距离红星中学案发才过去了不到十天,刁书真却有种仿佛过去了十年的疲累感。
她躺倒在床上,阖上双眼,两起案子的各种信息流从她的眼屏前闪过。脖子僵硬,眼睛酸疼无比,恍如某种紧绷无法松开的牛皮革。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没有半点睡意。奔涌的思维在她的脑海里呼啸而过,她仿佛看到了孙凤娣和赵国华的扭曲挣扎的神情,耳边隐隐听到他们垂死的哀鸣。
破旧的旅馆,昏黄的灯光之下,高大的影子压制在小小的躯体之上,随着身子的晃动,少女连珠般的泪水落下,如同破碎的玻璃。
少女已经躺在小小的檀木盒子里,尘封在那个破落的墓园里,没有墓碑,没有人祭奠。像是一缕清风,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留存下任何痕迹。本该记得她的人,或许欢欢喜喜地摸着妻子的肚皮,满心欢喜地等着新生命的到来吧。
刁书真胃里翻腾起来,恶性的感觉翻江倒海般袭来。庸俗的喜气让她觉得恶心。
无论是早年在临床之上,还是现在频频奔波于现场,规律性的吃饭是一件对于刁书真来说都是一件相当奢侈的事情,落下的慢性胃病,她早就见怪不怪。
她扶着自己的左腹,走到洗手间,脚步踉跄。镜子里出现了一张惨白的脸:冷汗浸透了黑发,黏腻地覆在面上。神色灰暗,唇色发白。xǐυmь.℃òm
既然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那么为什么要带他们来这个世界上受苦呢?
刁书真捂住了脸,手心里泛起湿漉漉的潮意。手心的容积不够大,那些泪水又顺着胳膊,一直流到了肘窝处,才不甘心地滑在地上。
为什么,要活着呢?
某种灰暗的情绪状态,又找回来了。老朋友了啊。刁书真望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色,用仅存的气力勾起嘴角笑了笑,像是在表达某种嘲讽。
下一瞬间,她就被铺天盖地的抑郁情绪所吞没。又开始了,向着深不见底的深海坠亡,海面上的阳光离自己越来越远,在无边的黑暗里坠落,触不到底。
这玩意发作起来,真是够要命的。
刁书真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在混沌的脑海里,偶尔有灵智的光辉一闪而过。
“吃点东西吧。”宋玉诚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刁书真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声音。
“不用了。”刁书真躺在床上,含含糊糊地说。
深入骨骸的疲惫让她连抬起一根小指头都格外费力。仿佛连起床这么一件小事,都像是从深海之处勉强浮上水面一样,耗尽了全部的力气。浑身的肌肉酸痛。
再次扣门的声音传来。
真是狼狈啊,刁书真的心情糟透了,她完全不想让宋玉诚看见自己苍白灰败的面色、泛红的眼睛和浮肿的眼皮。不想让她见到那个并非阳光的自己。真是糟糕啊,似乎自己还是那个,躲在黑暗角落里抱着膝盖默默哭泣的小女孩。
“让我一个人呆着吧。”刁书真把头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无精打采。似乎连翻个身都要耗尽全部的气力。
“你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宋玉诚的声音清清冷冷,“振作点对你有好处。短期不吃饭的话,会因为血糖降低而出汗、饥饿、心慌、颤抖、严重时甚至可能昏迷,长期不吃的,可能会导致消化性溃疡以及胃粘膜萎缩。”
总是这样。总是陈述着事实,总是计算着做着最理性的选择,那般客观冷静。像是一台没有什么感情的机器,只是单纯凭着程序的设定,精确完美地完成所有的任务。永远不会思考意义,永远不会受到灰暗情绪的困扰。
“我是死是活和你有什么关系!用的着你管!”刁书真的心情烦躁到了极点。像我这样的人,已经蜷缩到了黑暗的角落里,生怕打扰了你们所谓的正常人。为什么连这点角落都不肯给我?
“你是因为赵国华案子的事情烦恼。”没有语气波动的陈述句。宋玉诚继续说,“在完全无缺的家庭长大是每一个人的梦想。但绝大部分家庭父亲缺位,母亲过于强势包办,上一辈的缺陷准确遗传给了下一代。这是现实。”
“你没有感情,宋玉诚。你是个只会和死人打交道的怪胎,抱着你的头骨,和一些冰凉凉的死人打交道!”刁书真口不择言。不管什么,都通通给我闭嘴!给我关掉!
她从床上坐起来,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眼前发黑,感觉木木的,格外迟钝,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海绵感受外部世界,麻木的,如同并不在这个躯壳里。
她猛地推开了门,力度之大像是将被打扰的愤怒全部倾注在那副木门之上。
宋玉诚猝不及防,躲闪不及,手中的青花瓷碗“啪——”砸在地上。
瓷碗碎在地上,简朴大方的青花四分五裂。银耳莲子羹撒了一地,红枣无辜地躺在其间。羹肴热气腾腾,浓郁的香气毫无保留地散发出来。
毫无知觉的胃部在此刻火烧火燎起来,叫嚣渴望着匮乏的血糖。
刁书真一惊,像是有一股力量将她游离在外的三魂七魄归了位,她连忙抢上前去,看看宋玉诚的手有没有烫伤。白皙无暇的手背红了一片,很是刺眼。
“我、我——”刁书真磕磕巴巴地想要道歉。
宋玉诚没有说话,她平静地走去厨房,随即那里传来了流水的哗哗声。她面上的神情漠然,没有什么变化,刁书真无法看出她是不是生气了。
刚刚平息下去的烦躁再一次席卷而来。
明明受伤的是宋玉诚,刁书真的心情却沮丧到了极点——她宁愿宋玉诚和她大吵一架,甚至两人就那么打上一架都没有关系。再不济,至少可以沉下脸,或者发发脾气,让她看出来宋玉诚到底是个什么情绪。
很久都未曾出现过这样的不安了——普通人甚至刁钻狡猾的犯罪分子,在刁书真敏锐的观察力之下像是透明一般,藏不住心思。
但她无法探知宋玉诚是什么情绪,是什么想法,是不是——
厌恶她。
仿佛在向深海下坠,触及不到任何东西,持续不断地向下跌落。
她的胸口出现了窒息般的疼痛,闷闷的,喘不过气来。
她侧耳倾听着厨房里的动静,只有水流的哗哗声,安静得可怕。
她可以想象得到宋玉诚此时的动作:按照医学操作指南,持续冷水冲洗20-30分钟,直到局部疼痛基本消失。那双眸子是冷的,倒映出哗哗的水流,那般波澜不惊。
她去厨房洗手,仅仅是理智知道,如果此时不缓解疼痛的话,明天就会起大水泡蜕皮,影响到工作。不会因为疼痛而惊慌失措,不会因为朋友的粗暴拒绝而伤心失落。只是呆呆地望着厨房里的白色瓷砖,等待着水流的清凉逐渐带走手中的灼热。
没有情绪。
刁书真再也待不下去,她像是没看到地上的狼藉,走出了门外,失魂落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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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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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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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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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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