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冷,院子里已经不复之前的热闹,就算是出来散步透气的人,也是匆匆来又匆匆去了。
原先那满是看书下棋的亭子里,此刻也只有稀松的三两人在那边下象棋,围观的人也是少了。
院子里本是载满了松柏冬青,这些树木依旧青葱绿茏,反而更加显得这里寂寥无边……
早上出了一会儿太阳的天,此刻又变的灰沉沉起来,偶尔还伴着冷风呼啸,卷起地上落叶,翻卷着重新为它们寻找了一处化作春泥的佳地后,风便不留情面的远去。
顾琛上楼已经有一刻钟了,这一次好像比上回时间久了一些?
沈献也不知道,许是因为上次来的时候,还有一些小朋友能与她说笑消磨时间,时间便过的快一些。
而今这空荡荡的园区里,让她呆的有些心神不宁的。
沈献左等右等不见顾琛下来,便自己下了车,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在院子里闲散漫步。
这是她第二次陪顾琛来这家疗养院,她一直没问上面的人是谁,顾琛也没说。
今天有意无意的和张弛套话,话最多的他也只是回了句“不知。”
沈献正踩着脚下石头数到一二十三的时候,口袋里的电话响了,她掏出手机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时,面色沉了沉,犹豫一下还是接起了电话。
“献献,是妈妈。”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温柔中带着雍容之气的女声,她懒洋洋又带着点撒娇味道的语调,让沈献皱了皱眉。
“怎么了?”
沈献淡淡询问,修长嫩白的手指从大衣袖子下探出来,拨弄着路边的冬青叶子。
“你这孩子,没怎么妈妈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吗?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给爸爸妈妈报个平安的,听奶奶说你换工作了?换了好,之前非要去干那种工作,爸爸妈妈又不是养不起你……”
薄薄的指甲掐碎了一枚叶子,绿色的汁液顺势在手上留下一道印。
“你们不是去冰岛了吗?怎么有时间给我打电话。”打断那边的老生常谈,沈献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啊对对对,我和你爸爸啊,在冰岛呆了有一段时间了,玩一玩也就没什么意思了。妈妈打电话是想问问你,新工作干的顺不顺利?要不然你过来找我们,你爸爸和我有了一个新的计划,他的朋友啊,在澳大利亚有一个农场……”
“我不会去的。”沈献蹙眉,手里的破裂的叶子,已经被她揉的细碎,一块一块地落在白色的短靴上,凌乱不堪,她打心底里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你要没什么事的话我挂了,你们好好玩,奶奶和我都很好。”沈献仓促的想要结束电话,但很快那边就传来锐利刺耳的喊声。
“你这个丫头怎么回事,啊?前两年你精神不好,我们费了多大的心思才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这都过去多久了,你还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当初不让你学那玩意儿非学,好吧,闹出人命了你又病怏怏的这么多年,家里亏待你了还是怎么的?非要学你那叔叔当英雄,你要是再这样,我们可真就不管你了!”
一股怒火翻腾着从沈献心底直涌而上,她努力克制着自己要捏碎手中电话的冲动,眸光中的寒意堪堪的似乎要将眼前的绿叶纷纷冷冻一般。
“你轻视我、骂我都可以,但是请你!不要再说我小叔叔!你要是再敢说我小叔叔一个不好,你试试!”
短短几句话,彷佛透支了沈献所有的力气,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每一个字都咬着后槽牙蹦出来。
因为克制,脖上青筋尽数凸起,随着她的呼吸一鼓一鼓的起伏。冷风卷起她的发丝,在空中翻转后落下,彷佛她自身所带的气息让这头发不受控制的乱舞……
“不是不是,献献,妈妈不是那个意思,妈妈……献……”
不等听完对方在说什么,沈献握着电话的手已无力的垂下,她摸索着按了挂断键,将那远隔重洋的声音锁死在手机里。
短短几分钟的通话,将她心上的伤口一道一道的撕开,缝合伤口的线就像是被里面的什么力量一个一个的炸开。
嘣嘣嘣……
弹的她五脏肺腑都疼了起来。
额上冷汗森森,她紧握着手机原地蹲了下去。
说不上来的难受、窒息,她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
她像个极度缺氧的人,只有奋力吸食空气中的氧气,才得以续命……
“沈献?”
一双黑色的皮鞋,停在她面前的鹅卵石路上,头顶传来温柔慵懒的呼唤声,声音里带着询问。
沈献怔怔蹲在原地,半晌才仰起头,挤出一抹不太好看的笑,佯装无事的叫了声:“顾总。”
一只大手伸到了她面前,顾琛薄唇紧抿,一双清俊的眸子直直的看着她。
沈献怕被顾琛看出什么端倪,她扯扯嘴角说:“我没事。”
说话间,她就要起身,双腿软软的……
顾琛弯腰,伸出另一只将手机从沈献手里抽出来。
沈献这才注意到,她握着手机的手是有多么用力,手心空了,手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形状。
顾琛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轻轻掰开,曲着的手指伸开,才有疼痛传来。wWW.ΧìǔΜЬ.CǒΜ
就着她这只半伸半圈的手,顾琛将她拉了起来。
手指相触,顾琛指尖的温度渡在了沈献的掌心,寒冷里的这一点点热源提醒着她,她的肢体有多凉。
待沈献起身站稳,顾琛才放开她的手。
“我其实没事,就是蹲久了,腿麻。”
沈献被顾琛深邃的眸子盯得发怵,随口扯了一句谎话。
顾琛一只手放进裤兜里,认真的看着沈献说:“人在撒谎时,会因为心慌,使得全身的血液流动加速,从而导致鼻子里的海绵体发热,鼻子也会因此变红,沈献,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鼻子又红又大?”
听闻顾琛的话,沈献不自觉地伸手去摸自己的鼻尖,手上还残留着顾琛指尖的温度,她只触到自己的鼻子又冷又凉。
“不大啊。”沈献声音有些囔囔的,说话间还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呵……”
顾琛低笑一声,好看的眉眼在金丝眼镜后面弯成完美的弧度。
“我们该走了,沈特助。”
顾琛两根手指夹着沈献的手机递过来,淡淡的说了句。
“好!”
沈献忙不迭地接过手机,看了看已经锁上的屏幕,深吸一口气再呼出来,抬脚跟上顾琛。
两人一前一后往车子的方向走去。
顾琛刚才原本已经到了车边的,见车里没人,四处观望时发现沈献正一手拿着电话,一手蹂躏着路边的冬青。
她讲电话的声音不大,所以不大听得清她在说什么,只是看上去很激动的样子。
她自己可能都未察觉,就在她蹲下去之前,她的身形摇摇晃晃的。
被齐腰的冬青遮挡住她蹲下去的身影后,顾琛以为她是晕倒了,这才走了过来。
看到她只是蹲下而不是晕过去后,顾琛这才松了一口气。
远远的就看见她握着手机的手在微微发抖,用力的好像要把手里那几寸特殊材质的高科技产物捏碎一样,真怕她捏不碎人家,反而把自己的手弄伤……
经过之前一系列非同寻常的经历后,顾琛深信她绝对有可能把自己弄伤而不自知,这才将手机从她手里拿过来。
说什么蹲的太久腿麻了这种话,骗鬼呢!
从她蹲下到顾琛走过来总共才不到一分钟,她能把腿蹲麻?
哼!打麻药见效都没那么快!
顾琛心里想着,这个小特助藏的可真深啊,什么实话都不跟他说!
想着想着,忽然觉得有些生气,脚下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
沈献在后面跟着,见顾琛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最后她要小跑起来才能跟得上……
这样一路半跑半走的到了车里,沈献已经有些气喘吁吁的了。
“我们接下来去哪顾总?回公司吗?”
沈献全然没有察觉到刚才顾琛是有意为之,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气息不匀的问顾琛。
顾琛坐在后座,一手搭在膝盖上随意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头,嘴角隐忍的弧度在这一两下的拨弄下,恢复如常。
“去香山。”
他丢出三个字后,随意的靠回座椅里,修长的双腿找了个舒适的姿势摆好,便开始低头查看手机。
香山?
沈献脑子里虽有疑惑,但还是乖乖的定位了去香山的路线。
车子平稳的开出了疗养院后,顾琛盯着后视镜里渐渐远去的那一抹青白,微微叹息一声。
沈献在后视镜里看的真切,感念于刚才顾琛将自己从情绪中拉了出来,她鼓足勇气说道:
“顾总,当你想叹气的时候,你要深呼吸一口,然后再长长的呼出来,这样才不会泄气。不然叹气多了,人的精神状态会越来越差的。”
“哦?有这种说法?”顾琛将信将疑。
“嗯,你试试,我一开始也不信,后来发现真的很管用。”沈献认真的回答他随口问出的问题。
“你经常叹气?”
哪料,顾琛非但不信不试,还反问起她来。
沈献脸上笑呵呵,心里腹诽:“这年头好人可真难做,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给卖了。”
沈献刚想说没有,手却不自觉地摸向了自己的鼻尖,等到察觉时已经晚了,顾琛也看见了。
要不是另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她都想打自己那只手一下。
沈献这幅窘态,已经尽数收入顾琛眼底。
只见他学着沈献的模样,摸摸自己的鼻头说:“好,下回我试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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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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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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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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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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