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初五分。
秦淮河畔,有一家名叫怡春酒楼的私人妓馆。
这家妓馆表面上是经营酒水菜肴、旅店住宿的高档正经酒楼,实际暗中对外提供宿娼狎妓业务。
此时,在怡春酒楼的二楼大厅,有一群富商各自怀抱着一名妖艳的女子,正在饮酒作乐。
“来来来,喝酒啊!”
“五城兵马司奉命巡视,闲杂人等,都快闪开!快!”
七名身穿便服的兵卒冲到二楼,把那一桌客人全给赶跑了。
从神机队临时调来协助兵马司办事的纪纲、庞英,乃是这七人小分队的队正与副队正。
“清场!”
同为神机队新兵的庞英眼疾手快,从旁边拉来一把交椅,放在了他们这个七人小分队队正纪纲身后。
纪纲大马金刀的坐下,然后高喊道:“老鸨子呢?给我滚出来!”
“哎!来啦!来啦!”
老鸨子一看众人气势汹汹,不是好惹的人,赶紧躬身问道:“呦,几位爷,这是唱哪一出啊?”
庞英接话道:“老鸨子,我跟你讲,当今陛下昨日下令查封京城与其他各地府县内所有的娼妓酒肆,裁汰官妓,严肃法纪,官员不得在酒肆过夜或将娼妓带回府中,凡官吏宿娼者,杖六十,媒合人减一等,若官员子孙宿娼者罪亦如之。”
“陛下又命令御史严格纠察官员与士子,凡有官员宿娼的,或稍有邪行,轻则贬谪,重则加以褫革,永不录用;凡士子狎妓宿娼,取消士子名籍,禁止参加科举。你可知道?”
“此事昨日已有兵马司兵卒敲锣打鼓,在街道上巡回宣讲过了。”老鸨子答道。
纪纲无比嚣张道:“既如此,你且听好了,从现在开始,你这个脂粉铺子就别开了,改个茶楼,开个饭馆,随你的便。”
老鸨子陪着笑脸道:“爷,你这玩笑开的有点大了,我这酒楼做的都是正经生意,哪里是脂粉铺子?”
“别跟老子打马虎眼,昨日兵马司派出了十三辆马车,专门给京城小民投递匿名举报信之用,你说你是酒楼,那你酒楼后院地窖里的姑娘们,怎么解释?”
纪纲瞪着老鸨子,高声质问道。
老鸨子后退了三步,急忙道:“别看我这个小小的酒楼里,没有刀枪,没有护卫,但老娘也不是好惹的,朝廷里可是有老娘的熟人。”
“呸!我家主人要是咳嗽一嗓子,你口中的那个狗官都得吓得尿裤子。”纪纲怒骂道。
老鸨子嘲讽道:“哟!你主人难道是当今天子啊?”
庞英立即道:“大胆!就凭你这句话,我就该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喂狗!”
他说着话,作势就要去抓老鸨子。
纪纲抬手拦住庞英,沉着脸,缓声道:“老鸨子,你可知我家主人是谁?”
老鸨子见说话之人浑身散发着一股子杀气,吓得不敢再说话。
纪纲抱拳向东方拱拱手,低声道:“民间百姓都叫我家主人——永乐。”
“永乐?”
老鸨子叨念了一遍,吓得脸色大变。
她又不傻,当即联想到眼前众人必然是天子亲卫,于是赶紧跪地磕头道:“饶命!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老鸨子,你要是再敢在秦淮河边待上一天,某就封了你的门,剁下你的头。”
纪纲开口威胁道。
庞英小声劝道:“纪队正,陛下的旨意是不让杀人,太子也严令我等禁止杀人。”
“对,陛下不让杀人,太子又三令五申,禁止我等杀人。”
纪纲抬手拍着额头,恍然道。
他思索了片刻,随后俯下身,对跪着的老鸨子阴森森的说道:“那纪某就放一把火,烧了你这怡酒楼。把你们这些奸夫荡女全烤成肉串,再在这里开个饭馆,卖给活人吃。”xǐυmь.℃òm
老鸨子忽然眼前一黑,顿时感到头重脚轻,歪倒在了地上。
“她怎么了?”
纪纲见老鸨子身体一歪,一头栽倒,还以为对方犯病了,连忙问道。
庞英凑过去,伸手在老鸨子鼻孔前试探了一下,发现对方还有呼吸,于是对纪纲道:“这老鸨子应该是被吓晕了。”
“胆子也太小了,竟如此不经吓唬!”
纪纲十分扫兴的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道。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扭头问庞英道:“下面还剩几家需要巡视?”
“不多了,每个小队负责巡视十家,我们已经巡了六家,还剩四家。”庞英答道。
纪纲率先往楼下走去,接着问道:“下一家是何处?”
“这,这个不好说。”庞英犹豫道。
“有什么不好说?”纪纲疑惑道。
庞英解释道:“按照太子殿下的吩咐,但凡未在教坊司登记在册却又涉足脂粉业的,不管是茶馆、酒楼、民宅等一律巡视。可下一个地方虽然也涉及皮肉交易,但却是会同馆。”
“那些番商贡使敢公然把娼妓带回馆内快活,只要被某抓住把柄,某敢把会同馆给封了!”
纪纲嚣张无比道。
“万万不可!”
庞英吓得要死,急道:“这些番商贡使都是陛下请来的客人,我等若是硬来的话,一定会让大明贻笑海外,还可能会破坏陛下怀柔远人的国策,这可是大罪!”
纪纲心中咯噔一下,被刚才的狂妄想法吓得不轻,可他嘴上却强硬的道:“难道我等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番人把朝廷设置的会同馆变成妓馆?”
“那也不能胡来。”庞英劝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办?我等该如何向太子殿下交代?”
纪纲恼怒道:“真是气死俺了!”
庞英道:“移风易俗并非易事,我等还是跳过会同馆,去下一家罢。况且,太子殿下已经派郑督公亲自去会同馆处理,我等还是不要参合了。”
与此同时。
会同馆。
大明史上第一位督公郑和,正坐在一张四方桌前,指着桌子上的玉石麻将,用南洋番话向围观的一众番人介绍麻将。
“诸位,郑某向大家介绍的麻将牌又称麻雀牌、麻雀儿牌,本是太仓‘护粮牌’。本朝太祖高皇帝开国之后,在太仓设有大粮仓,常年囤积稻谷,以供四方军需之用。”
“粮多自然雀患频生,每年因雀患而损失了不少粮食。管理粮仓的官吏为了奖励捕雀护粮者,便以竹制的筹牌记捕雀数目,凭此发放酬金,这就是太仓的护粮牌。”
“这种筹牌上刻著各种符号和数字,既可观赏,又可游戏,也可作兑取奖金的凭证。”
郑和说到这里,听见人群里有人问此“护粮牌”怎么玩,于是他便开始介绍麻将的玩法。
“此护粮牌,其玩法、符号和称谓术语无不与捕雀有关。麻雀牌三种基础花色的名字叫做万、束、筒。”
“筒的图案就是火铳的铳筒筒口印在纸上的样子,几筒则表示几支火铳。束即索,是用细束绳串起来的雀鸟,所以一索的图案以鸟代表,几索就是几束鸟,奖金则是按鸟的多少计算的。万即是赏钱的单位,几万就是赏钱的数目。”
“此外东南西北为风向,故称风,火铳射鸟应考虑风向。中即射中之意,故为红色。白即白板,火铳打了空。发即发放赏金。”
“麻将玩法的术语也与捕雀护粮有关,如碰即火铳打出铅弹之后的嘭之声,又如成牌叫和,和是鹘的谐音,鹘是一种捕雀的鹰。除此还有吃、杠等术语,也与捕鸟有关。”
此时,又有番人询问:“郑国使,为何护粮牌又叫做麻将?”
郑和答道:“在太仓方言中,麻雀儿和麻将口音较近,打麻雀儿自然也就叫成打麻将了。”
他介绍完麻将,然后指着另外一盒牌九道:“此游戏工具名曰牌九,乃是我中华一种古老的骨牌游戏,起源于数百年前,民间则称之为牌九。”
“据说,牌九最早是用来拼凑图案,再通过图案来算命祈福的,后来才逐渐演变成游戏用具。”
“牌九共三十二张牌,天、地、人、和(鹅)、三长四短、四杂外加至尊。其牌的设计,包含了我中华古人的智慧。”
众番人听到牌九包含华夏古人的智慧,不禁有人发问:“请问郑国使,是哪些中华智慧?”
郑和笑着道:“天牌是最大的牌,点数最多,两牌相加二十四点对应二十四节气。地牌与天牌对应之于天地对应,点数最少。人牌位列第三,寓意人在天地间,位于天地之后。”
“人牌之所以八个点,是因为人立于世,道德体现在八端——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大明民间骂人‘王八蛋’,其实就是‘忘八端’的谐音。”
“和牌喻世天地间万物和谐相生,此为天地人鹅四大善。这里的‘善’,即是好的意思。无论抓到这四张牌里的任何一张,手里的牌形怎么都好配合使用。”
“其实,此乃我大明人最为奉行的处世观念——人生于天地之间,上敬奉天,下立于地,而和就是人与天地万物的自然和谐相处。常言道‘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此外,牌九还可以作为卜算工具,相对应的是人的四柱八字等等。”
众番商贡使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小小的牌九,竟然暗藏玄机,纷纷表示要学推牌九。
“好,既然诸位都想学牌九,拿郑某就先陪各位玩一把。待诸位熟悉之后,我们再重新来过。”
郑和满脸洋溢着笑容,命人把麻将收起来,将牌九摊开放在了四方桌上。
“各位远道而来是客,那郑某就只好暂时先坐一会庄了。”
十月十六。
早朝结束后。
文华殿。
“儿臣见过父皇。”
朱高煦躬身行礼道。
朱棣道:“来的正好,朕刚想派李兴去喊你。来,到朕旁边坐下说。”
“谢父皇。”朱高煦恭声道。
待朱高煦就坐,朱棣感叹道:“朕听说,会同馆的番商贡使自从跟着郑和学会推牌九、打麻将之后,已经有不少人玩了十二个时辰没合眼。”
“更有人发现了牌九与麻将的价值,大肆在京城购买各种材质的麻将与牌九,准备运回国售卖。”
他望着朱高煦,嘴角带笑道:“这一妙招,可是你想出来的?”
朱高煦微笑道:“果然,儿臣做的一切,都瞒不过父皇的耳目。”
“朕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到用这种法子来给那些番商贡使找乐子,你小子可以啊!”
朱棣打趣道。
朱高煦微微低头笑道:“儿臣不过是以毒攻毒罢了。”
“郑和提督五城兵马司之后,短短数日,番人老实了下来,京城内私人花楼妓馆也被查封了很多,五城兵马司一下子做了如此多的利民之事,真是出人意料啊!”
朱棣再次感慨道:“而这一切,多亏了你提的主意。你这次的功劳,朕记下了。”
“看来父皇都知道了。”
朱高煦颔首恭声道。
朱棣道:“不错,朕刚才看了应天府尹向宝今早呈上来的奏本,得知五城兵马司这几天为百姓做了不少实事。”
“就说昨日发生的一桩事,南城市场有一家粮油铺子,铺子老板有两把秤,一把用来应付负责检查的兵马司典吏,平日里不常用,另外一把是做过手脚,属于缺斤短两的,用来日常售卖粮油。”
“昨日,铺子老板正在用做过手脚的秤给顾客称大米时,兵马司的典吏忽然出现,将他当场逮住。”
“随后,做过手脚的秤被典吏现场折断销毁,老板遭到杖六十的处罚,店铺被责令关闭三个月。此事一经宣扬,百姓纷纷拍手叫好。”
朱棣眉开眼笑道:“看来,五城兵马司多一个人管着,办事还是上心了不少!”
他说到这里,看着朱高煦,问道:“你此次来,可是为了应天府衙门审理的两桩案子?”
“正是。”朱高煦恭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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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2:麻将的起源有很多种说法,本书在这里采用捉麻雀的这种说法。至于牌九,据考证,起源于宋代,从骰子演化而来,最初是预测用的东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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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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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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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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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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