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涛点头,“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吃苦’就能概括的,你没经历过是不会体会到那种绝望的,明明正值年轻,每天却困在十几平米的小作坊里,为了一小时几块钱饱受折磨。什么年轻就有无限可能,如果你家境贫寒,又没受过教育,年轻也不过就是别人眼中一棵长好的韭菜。
“我干了五个月辞职,老板说我违约,各种克扣,我只拿到当月的300块薪水。五个月就换了300块钱,我觉得很讽刺。经历过社会毒打,才会放弃对社会的幻想。我揣着300块到处走,找工作,每天只吃两块钱的馒头和榨菜。后来我就来了这个厂,对我这样阶层的人来说,进大厂已经算是实现梦想了。
“当然,天下乌鸦一般黑,每天早上七点上班,被主任像训小孩一样训话,然后是高强度的工作。我干的是流水线工,一件产品下来要经过好几个人的手,所以一个人上厕所,其它人都得等,回来还要被骂。
“一天下来就这样站着,不停地拧、不停地拧,我经常干着干着,进入一种恍惚的状态,思维飘到很远的地方,手还在不停地动。因为天天站着,我得了静脉曲张,一躺下来腿就疼得要命。
“每天起早贪黑,因为贫穷,工友之间还会有各种矛盾摩擦,吵嘴打架都是常有的事。如果你得罪老人,他们会使坏,搞乱你装箱的商品,或者弄丢你的工具,然后就是扣钱。
“我不想一辈子都当个廉价劳动力,所以我自己自学电焊和电子,请客吃饭,跟人家套近乎,才搞到一次‘试试’的机会。主任发现我会做这种复杂的工作,后来这个岗位上的人辞职了,就让我顶上去了,从那开始,我终于可以坐着工作了,那时我23岁。
“这些年一晃就过来了,每天重复着单调乏味的生活,从来没和女孩子一块看过电影,也从来没去旅游过,对外界的了解全部来自网络。日复一日、日复一日,让人透不过气来,你觉得我现在工资两万很高了,但是这背后是多少血汗堆积起来的,资本家通过我这两万一个月的工作,不知道挣了几百上千万。”
洪涛苦笑一声,陶月月从他的眼中看到一丝真实,对现实的无奈,对压迫的绝望。
陶月月说:“我没有经历过,确实无法体会,相比你来说,我简直太幸运了。”
洪涛说:“对,所以我和徐丽丽这样拜金的女孩根本合不来,她看中我家的房子,看中我两万的月薪,而不是看中我这个人。我和她只是浅浅交往过,之后就没怎么联系了。”
陶月月说:“其实我也不是特意来调查这个的吧?”
洪涛笑笑,“没事,有人说说话也挺好,心情舒畅许多。我现在大难不死,难得还能休息几天,我觉得挺好。对了,你们找到凶手了吗?”
陶月月决定测试一下对方的反应,说:“已经锁定了嫌疑人。”
洪涛的神情有点微秒,“是我认识的人吗?害我有什么理由吗?”
陶月月说:“我想,他只是一个反社会疯子。可能是对社会不满,用极端的方式寻找出路。”
洪涛蹙眉,显得有点戒备,点头道:“这样的人真可怕。”
陶月月站起来,“放心,法律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你的医药费也会由我们出,你好好养伤。”
陶月月走出来,等半天的王冰问她问到了什么,陶月月说:“没有,他只是聊了自己的过去,也是一个苦孩子出身。”
王冰说:“洪涛应该不用再查下去了吧?我们去查施洪英的堂弟吧。”
陶月月淡淡地说:“我已经了解过,他不太像。”陶月月站住,“对了,我还得看望一个人。”
“你父亲?”
“对,他也在这家医院。”
“那行吧,我要一起去吗?”
“不用了,你等我就好。”陶月月微笑一下,摸摸王冰的脸,生怕被他误会成自己不愿意带他去自己的“生父”。
执行者康复得很顺利,主要是他对医生的治疗完全配合,让他休息就老老实实坐着休息。
带陶月月去找执行者的护士说:“要是病人都这么听话就好了。”
来到病床,执行者微笑一下,“你来啦?”
“难受吗?”陶月月坐下来问。
“我能克服。”
陶月月笑笑,“果然是你的回答方式。案子现在遇到一点麻烦,关于‘工匠’的信息,你知道多少?”
执行者摇头。
陶月月又说:“我以为人类观察者都是和你一样,呆呆的,没想到这家伙倒是挺‘活泼’。”
“我们也有自己的个性,有些人公事公办,和人类保持距离;有些人更喜欢融入其中;还有人喜欢亲自动手。”
“目前宿凶有多少手下在龙安。”
“很多。”
“我这样是不是根本阻止不了什么?”
执行者沉吟片刻,“代理人,恕我直言,如果你再不主动出击,龙安要保不住了。”
陶月月早料到答案,有点失望地说:“作为一名警察,守着法律规定好的正义,是不是根本就阻止不了这场灭顶之灾。”
“我认为,每个代理人都可以选择自己的方式。”
陶月月想到当年的海国扬,他很激进,难道要激进到那种地步,被人当成罪犯吗?
人的价值观是由自己所经历的事情决定的,她是警察,要她迈出这样一步是很难很难的。
二人沉默一阵,陶月月问:“别的执行者是怎么做的?我方的情报你总该知道吧?”Χiυmъ.cοΜ
“原则上我不应该泄露。”
“但你还是知道,告诉我一点,哪怕让我猜也好。”
执行者沉默片刻,“有一名女代理人,她的使命履行得最出色,她所在的城市一直很安全。”
“哪里?”
“江夏!”
江夏,熟悉的名字,说起来她还叫狄振帮她盯着苏醒的植物人,但狄振好像完全忘了这事。
陶月月问:“她是用杀人之类的极端手段吗?”
执行者说:“你知道毁灭肉身,对他们是没有意义的,她当然手段也并不怎么合法,但是相对来说比较温和。”
陶月月沉吟着,“也许,我应该去了解一下,同行的工作方式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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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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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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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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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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