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汪司直的话,他一直是审视着听的。
即使他和汪司直同与太后间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但天家无情,血缘兄弟尚能反目成仇,倘若全信汪司直,对方一旦倒戈天子,势必能直接致他于死地。m.χIùmЬ.CǒM
汪司直早年在宫中过得苦,燕清是听太后说过的。
汪司直比他还要大五六岁,他当初到帝京的时候,汪司直已经在宫中勉强立住了脚,之后便施展开拳脚,飞速在宫中树立起自己的人脉和势力。
汪司直此人,是最适合做朝廷鹰犬的对象,他吃过苦头,只认利益,若不是天子器重王魏忠而冷落、提防汪司直,只怕汪司直早已投靠天子。
他相信汪司直那番往事至少八成都是真的,但他不能轻易向汪司直表态。
汪司直说完,眼见燕清许久不语,忍不住挑眉诧异地问:“大公子,您聋了还是傻了?听完给您吓得不会说话了?”
燕清皮笑肉不笑:“这样震惊下官的话,下官真是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下官愚笨,却实在不忍心陛下遭到蒙蔽,得想想该如何禀明陛下,让陛下定夺才是。”
汪司直朝他抛了个白眼,伸出手指朝他指指点点:“拉倒吧,你这人别说一身反骨,连皮肉都是反的!天子能等到你表忠心的时候?下辈子吧!”
“老实说,王魏忠那厮瞅着命长,说不好能活到辅佐二王,爷脑袋抽抽了才会这时候才中道改路,你也别疑心病这么重,对爷提防成这样。”
燕清微笑:“我实在听不懂汪大人在说什么。”
汪司直不想在燕清这狐狸身上找气受,他还想舒心养气多活几年。故而放下翘着的二郎腿,将茶碗往小案上一放,大摇大摆地就往外走。
燕清抬眸瞅了他一眼:“汪大人去哪儿?”
汪司直哼哼两声,如芍药一般艳丽绝色的面容摆出一副鬼脸:“爷可住不起大公子您这尊大能的府邸,为了少被气折寿,多活个几年,爷还是自个儿寻个地儿去吧!”
燕清也不留他:“出门左拐有条观景河,沿着往下走到半,那里有不少酒楼客栈,汪大人自寻,燕某腿脚不便,就不送了!”
汪司直也不在乎:“行,小气包!爷也就是在此落脚几日,过段时间上头批下军队,爷就得奉旨带兵去西北支援燕明世子了!”
这倒出乎燕清意料,他微微一怔:“支援西北?你不是专程来护送瑞王的?”
汪司直不屑地嗤笑一声:“他哪里需要人护送!”
“爷打听了,西北诸国出兵,是有人散布出消息,说之前桃花石魏萨满总教在战火中遗失的那两件圣物‘《昆仑刀法》’和‘命蛊’就在东察合台或宁国内。”
“西北诸国之前屡次进犯也是为此,这一次恐怕是来真的。”
“能让西北诸国如此‘勠力同心’,也就只有萨满教那些玩意儿。”
燕清垂眸淡道:“那两件东西天下翻天覆地找了二十几年,连影子都没捞到。大约也就是虚无缥缈的幻景,做不得真数。”
“倘若是虚幻的借口,又何故让世人趋之若鹜数百年呢?爷方才讲的那些事,也望你能仔细考虑。”汪司直幽幽地道,他朝燕清作了一揖,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汪司直走后,燕清看着眼前的这卷官家账本沉默不语。
汪司直的那些推测,他不是没有想过。
但眼下也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瑞王、叶玘等人和这个组织之间有关联——倒不如说与其让天子怀疑隋昭,天子对他燕清的忌惮恐怕更胜一筹。
燕清扶额沉吟,他用脚想都能想到隋昭突然到西安府地肯定别有图谋。
他叫来暗卫的头目,严肃地吩咐他:“你带人兵分三路,大头保护好夫人和秦王妃,剩下那一队盯紧瑞王,看看他究竟有何动向。”
暗卫头目问:“那公子您呢?”
燕清面色平静:“不是还有汪厂公吗?他远道而来,我不利用他一把,尽一尽地主之谊,怎么可以?”
暗卫面露难色:“他……他毕竟是西厂的人,可信吗?”
燕清面无表情地转头看他:“不可信,但他若是在西安府地眼睁睁看我遇害,回去就得等着被太后抽筋扒皮。”
暗卫虽然不能理解其中的厉害关系,但他崇拜信任燕清,既然燕清说没问题,他便也放心下来。
“属下领命!”暗卫头目朝燕清作了一揖,退出书房。
燕清重新低头翻着账目。
不光是汪司直提醒的叶玘的那一笔账目异常,这本账上还有不少奇怪的资金进出。
比如说,齐王的支出。
齐王的日子过得骄奢淫逸,他的花销一向很大。但夹杂在正常支出中的某几条却很有问题。
比如从齐王府的某一笔开销,是到帝京的一间名贵绸缎铺子制作成衣,但据燕清所知,这间商铺从他上一次赴京时就已经转让,掌柜已经回乡去了。
不仅如此,不少的商铺,都存在有名无实的情况。
更有甚者,一些五花八门的商铺,燕清一眼就能看出问题。
如此胡扯的提钱去处,钱庄都能给批下来……只能说明,钱庄里头必然也有“他们”安插的人。
有关隋昭的条目不多,一来天子会直接给他银两,二来他也久不在帝京,仅有的几条都是取用作四处游玩。
燕清将那份账目收好,研墨着笔另攥抄了一份,让手下的人送到帝京去,请太后想法子让虞家或是东厂的人看到,最好能让天子直接关注、调查此事。
做完这一切后,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抽出闲情去练练书法,或是去看看妹妹了。
他自己推着木车的轮子,慢悠悠地出了书房,眼看着天色还不算晚,便突然决定去秦王府看看燕嘉月。
他先让佣人去给秦王府送拜见的帖子,尔后将自己从里到外好好打理了一番。
直到从足尖到头发稍没有一点疏漏,披上他最喜欢的一条外袍,这才让侍卫推着他往秦王府去。
去往秦王府的途中,燕清才恍然意识到已经入夏,头顶碧空如洗。
一路上市井百态毕现无遗,一阵阵的风穿过长街,带着人们的欢笑交谈,擦过燕清的身侧又远去了。
他们路过一段树荫森森的石路,木车的轮子在石头上发出“搁楞搁楞”的声响,头顶有或远或近的鸟鸣,两侧的花树枝繁叶茂,将炙热的阳光屏在层层叠叠的碧叶之外。
路上仅有一些透过叶隙洒下的阳光,被叶片切割成形状不一的浅金斑驳。
蝉鸣震耳而悠长,偶尔有孩童们三三两两追逐打闹着从燕清主仆面前经过。
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恣意地放眼,遍览这俗世间的美好物景。
而今算是借了燕嘉月的光,又得以被眼前的景致宽慰。
燕清露出由衷的笑容,缓缓闭目,体会起这来之不易的短暂欢愉,由着侍卫推着他,一路行到秦王府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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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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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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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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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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