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司直笑眯眯地:“那看来大公子现在就得费心竭力地想想怎样款待爷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沓叠得整整齐齐的宣纸,放在书案上,推到燕清面前。
燕清笑了一声:“汪公真是条厉害的蛔虫,谁肚子里那点弯弯绕绕都瞒不过您。”
他不理会汪司直那不大高兴的神情,稍稍直起身子,伸手拿起那份抄录的官家钱庄的流水。
里面的内容已经被汪司直筛过一遍,留下的都是汪司直觉得有问题的对象。
燕清翻着翻着,眉头缓缓皱起来,沉声问:“你筛出来的这些,依据是什么?”
那名单上,大小官员、京城公子、富庶商贾,都有涉及。
他甚至在其中看见了叶玘和齐王的名字。
汪司直慵懒地靠坐在贵妃椅上,大大咧咧地喝了口茶,摆弄着自己的指甲道:“他们的银两收支面上看着毫无问题,但经不起细推敲。”
燕清的指关节敲着桌案,淡淡道:“把黑钱变成白的,是吧?”
汪司直点点头,凑近燕清身畔,指着其中一条道:“比如你看这一条,叶玘在两个多月前用一个商贾的大面额的欠条命仆从绕了两三道弯子去钱庄取了百两银子和十几张银票。”
燕清问:“理由是什么?”
汪司直道:“他们叶家在帝京附近不是被赏赐了百亩良田嘛,叶府的口径是要给那些良田操办农药和除草,以及给那些长工们发晌。”
“发晌钱需要百两白银?”燕清嗤笑一声。
汪司直啧啧两声,伸手捧着腮帮子:“不管多不可思议,但在明面上他就是把这笔钱花出去了,商贾给了他药和人力,他交了钱,只要上头不细查,就没人发现有问题。”ωωω.χΙυΜЬ.Cǒm
燕清翻着那些记录,沉默不语。
汪司直干脆一屁股坐在燕清的桌案上,又被燕清皱着眉用镇纸给戳下去。
汪司直老大地不高兴:“人家镇北侯世子都不管爷坐哪!”
“明弟心软,不管你,我却不同,”燕清翻着宣纸,脸色平静,“少碰我的东西,否则等你哪天死了,我给你高歌一曲的。”
汪司直愤愤不已:“你真是一点乐趣都没有!不过,说句实的,你不觉得叶玘这人有些问题吗?”
燕清难得掀了掀眼皮:“我从未觉得他没问题。”
汪司直笑起来:“喔?”
燕清道:“我听过他的天才之名,以少年之岁自请南下沿海清剿阿芙蓉之祸,还能毫发无损地返回帝京。但这之后,他在朝廷便收敛锋芒,从未公开站队。我不认为他这样的人,不满怀雄心抱负。”
汪司直翘着腿:“这不过就是你的直觉,你有没有什么现成的线索?”
燕清手一顿,盯着账本的眸光阴沉,声音发寒:“刘崇山当初是跟着叶玘南下的那批官员吧?他死的时候被查出长期吸食阿芙蓉,他的阿芙蓉从何而来?”
“你怀疑是叶玘?”
燕清冷哼一声:“阿芙蓉商会的主谋被抓到现在有小七八年了吧?阿芙蓉的制作配方到现在还下落不明,当初跟叶玘一同南下的那些人,现在也死的死走的走了吧?”
汪司直撑着腮帮子疑道:“你是觉得制作配方在叶玘手上?”
燕清目光落在汪司直身上:“帝京能接触到阿芙蓉的,只有陛下、帝师、刑部官吏和叶玘那批南下剿阿芙蓉的官员。南下的官吏,也只叶玘打到了商会内部,做到了二把手,能够接触到配方。”
“他说在围剿时候把配方遗失了,你信么?”
汪司直直起身子,道:“这种借口,骗骗别人行,骗陛下不成。”
“这也是为什么叶玘在朝廷这么多年,还是个小小的五品官,不管政绩多么斐然,上头也只是平调,从未给他提拔或是建立自己势力的机会。”
汪司直摸着下巴琢磨着:“叶玙被‘发配’到阿端卫,是不是也是因为叶玘?”
燕清摇摇头,沉声道:“不清楚,但他与叶玘一母同胞,一武一文,都是能者,陛下既然忌惮叶府,就有可能会想分离叶氏兄弟。”
叶玙在阿端卫这几年,过得并不如意。阿端卫离西北诸国太近,自身的士兵储备太少,上报帝京多次也不见扩大阿端卫的兵容,摆明了不待见阿端卫等三卫地区的卫所。
汪司直重新坐回自己的椅子,端起已经有些凉了的茶一饮而尽,问他:“你猜测那个组织的头目是叶玘?爷觉得他还不配。”
“他没有过硬的身份,首先不符合他们组织成员描述的‘一人之下’,再一个,他没有憎恨宁国到不惜毁灭这个国家的基础。”
汪司直一怔:“后面那半句是什么意思?”
燕清揉着眉心:“前不久,这个组织又在西安府地暗中散步掺了阿芙蓉的酒,并且想要向军队输送,被我们发现并且进行了打压。”
“什么时候的事儿?”
燕清凝神,有些疲倦道:“从被我们发现,到三天前抓住其中两个主谋,中间一共耗费了小一个月。”
汪司直突然一拍桌子,站起来:“爷倒是觉得,那瑞王殿下有些嫌疑。”
燕清斜斜地睨了他一眼:“你脑袋不想要了?那是正儿八经的天潢贵胄,你无凭无据的,胆敢污蔑天家?”
汪司直倒是收敛起吊儿郎当的笑脸,正色道:“大公子,爷自小养在宫中,有些事,你不知道,爷却是知晓的。”
燕清看他那严肃模样不似作假,心里微微一沉,放下手中的账本:“你说。”
汪司直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回忆起那遥远得几乎要不可追溯的往事,那些隐秘的、几乎不为外人所知的前朝秘闻。
他缓缓开口:“爷是被太后亲近的前大内总管收养的,当今陛下当初还是藩王的时候,身边不只有虞氏,还有一位侧妃,姓胡。”
“陛下夺得皇位后,才陆续有了燕王之后的皇子,原本是胡妃先有孕,按理说,二皇子应当是瑞王隋昭才是……”
燕清蹙眉:“秦王可比瑞王还大几个月,怎会有如此荒谬之事?”
汪司直嘟囔:“你别打断爷!爷能想起这些事儿就不错了……那时候爷已经七八岁,眼看着胡妃肚子一天天大起来。”
“但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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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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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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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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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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