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空绿和温云纱都在院子里枯坐着,看见燕明回来,二人轻手轻脚地凑上去。
燕明累得眼皮子都掀不起来,任由他们帮他解下外袍和发冠。
“月娘儿呢?”他有气无力地问。
柳空绿低声道:“燕小姐回来便闷闷不乐的把自己锁在屋里哭,殿下,寿宴上发生什么事了吗?”
柳空绿没参与寿宴,燕嘉月又什么都不肯对他说,他心里急得直冒火。
温云纱戳了柳空绿一下,解释道:“小姐跟我说她觉得自己做了错事,对不住殿下……我已经将小姐哄睡了。”
燕明叹了口气,疲倦从内到外透出来,闻言,只是连连重复道:“睡了就好、睡了就好……莫吵醒她。”
妈的,早知道陷害人之后收尾这么累,他打死了都不去干这丧阴德的破事。
先要把齐、梁二王绕远路抬到承明殿去,随后得心惊胆战地和隋旸二人坐在承明殿挨帝王的盘问。
最后还得带着帝王的口谕去挨家挨户地寻访今日看到那场丑闻的女眷,威逼利诱让她们管好自己的嘴。
这么一长串做下来,燕明只感觉腰都要散架了。
现在只要给他一块枕头,他倒地上都能够睡着。
柳空绿担忧地看着燕明,但燕明实在是没有多的经历去管他了,只好用尽全力安抚了他一句:“先让我睡一觉,睡一觉我再慢慢告诉你。”
燕明这倒头一大觉,就直接睡到了翌日午后。
等他醒来,燕嘉月同隋旸去见完天子回来,正满脸犹疑、惴惴不安地坐在燕明屋中的桌旁,每过一会儿就要偷偷瞄一下燕明。
燕明纵使还没睁眼睛,都能感受到这丫头悉悉的动静。
他终于无奈地开口道:“你还要瞄到什么时候?”
燕嘉月被吓了一跳,叉着腰就要同他吵,但气势还没上来就软了下去,紧接着眼泪就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她小心翼翼地问:“燕明,我是不是做了件大错事?”
燕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正眼看着房梁发呆。
燕嘉月的声音都带上点哭腔:“喂!你别吓我啊!你别叹气,你说话!”
燕明侧过头,看着她,幽怨地道:“是啊,你答应的倒快,我回家可要被爹娘削死了。”
燕嘉月怔怔地看着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燕明在开玩笑,顿时“噗嗤”一声笑出来,但很快又苦下脸:“你别逗我,是不是真出什么事儿了?”
燕明苦笑:“我的小祖宗哎,你嘴巴应的那么快,话都让你答应完了,再纠结这些没用了已经。”
燕嘉月低头,手绞着裙子,嗫嚅道:“我……我是怕你为难嘛,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也不好拒绝……”
燕明板起脸:“少跟我说这些虚的,你想嫁给秦王,这里头有没有你一点私心在?”
燕嘉月想反驳,然而看着燕明的眼睛,又下不去口,只好别过脸,小声嘀咕了一句:“有。”
但她立刻又竖起两根手指发誓道:“但我保证只有一点儿!是我隐隐听说皇上要刁难咱们镇北侯府,我才想着帮上忙的!”
燕明疑道:“什么?”
燕嘉月纠结了一阵,声音越来越小:“我想着,如果我嫁到秦王府上,那皇上对咱们家的猜疑是不是就能少一些了?所以我就……”
燕明失笑道:“我真想撬开你的脑瓜子看看,你在想什么?”
“天家不比寻常人家,秦王本就手握重兵,镇北侯府又是军功封爵,两军统帅联姻,天子不立刻怀疑我们要联合造反就不错了!”
燕嘉月垂头丧气道:“可是皇上已经给我们赐婚……要不,我去求皇上收回成命吧?”
“言出既遂,你要让天子做言而无信之人吗?”燕明无奈道,“木已成舟,多做多错,你就好好准备嫁到秦王府上吧,不要怕,有什么事儿还有我们担着。”
燕明这才眉开眼笑,伸出小手指头:“真的?你拉钩!”
燕明伸手同她拉钩,难得还能挤出心情同她调侃:“还能骗你?你倒不如帮我想想,到时候如何帮我替爹娘解释解释!”
燕嘉月心情转好,朝他“噗噗”地吐了吐舌头,丢下一句“不帮!”便蹦蹦跳跳地跑出去。
燕明笑着摇了摇头:“这丫头!”尔后望着房梁又陷入沉思。
有了秦王和燕嘉月之间的婚约,天子不再提及让丹阳公主嫁到镇北侯府的话题。
天子寿宴闹出这么大的笑话,虽然群臣的脖子都卡在东西厂、锦衣卫的刀上,不能明目张胆地谈论天家的丑闻,但私下里也都对此颇为鄙夷。
纵使邹贵妃如何求情,如何使了千方百计想让天子收回成命,但天子都不为所动。
最后甚至烦不胜烦,不光对二王的处置照旧,邹贵妃也被降了封号,关在自己的宫殿中禁足。
可见天子之怒甚盛。
燕明大致将当日的事情同柳空绿讲了一次,柳空绿大为解气,高兴得连着三天多吃了好几碗饭。
听说隋昀醒后得知了天子的裁定,还悲恸万分地在承明殿前跪了一天一夜为隋晏求情,但直到第二天天子下了早朝也没正眼看他,最后还是他支持不下去昏死过去被人抬回府里。
北地燕王发觉此路不通,又想在燕明兄妹二人这里找法子,想让燕明二人谅解,去找天子撤回成命。
但燕明经由体会过隋昀那优柔寡断的性子和拉偏架的情况,对隋昀这人半点好感都没有,干脆关门闭户,让隋昀连着在门口拜访了好几天都吃的是闭门羹。
隋昀又想去请隋旸出面,但这回这个亲弟弟也没有给他好脸色,冷冷地质问了他一句:“你只心疼隋晏丢了自己的地位,却没有想过一个姑娘家若是被诬陷失了清誉通常只能以死明志吗?!”
隋昀被怼得哑口无言,只得灰溜溜地回府里去了。
褫夺隋晏梁王封号、削除隋晏宗籍的圣旨下达后,满京震骇,这还是三代帝王来头一个被褫夺封号逐出族谱的皇子。
马车拉着隋晏出京赴广宁当日,道路两侧百姓夹道欢呼,可见梁王在平民百姓中的名声之臭。
从这一日起,剥夺他姓隋的权利,改随母姓邹。
从天家皇子到外姓郡王,简直是一夜间天差地别,云泥之变,隋晏——或说邹晏咬紧牙关耻辱得双目赤红,却硬是不敢将头探出马车一寸。
他在心里恶狠狠地想,总有一日,他要啖燕明的骨、嗜燕嘉月的肉,将他们二人全部嚼碎了方解心头之恨!
出了帝京,他突然听见一阵异响,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邹晏被吓得大气不敢喘,缩在马车的角落里。
随即有人掀开帘子,那人面上覆着森森银面,歪着头打量着邹晏。
邹晏吓得大叫起来,一双眼死死地瞪着眼前的黑衣银面人!
却听那人道:“殿下,我们三公子说了,有今日是你自找的,但他还不打算放弃你。”
“只要你到广宁还乖乖听三公子的安排,他能让你重新回到京城过你的享乐日子。”
邹晏大大地松了口气,忍不住抱怨道:“那他当时不肯救本王!”
银面人怒道:“不准对公子不敬!”
邹晏看着他反着光的剑刃点头如捣蒜,赔笑道:“只要他能让本王报仇,让本王回到京城,本王什么都愿意做!”m.xiumb.com
“好,接下来由我们假扮成京吏送你到广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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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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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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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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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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