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空绿不厌其烦地给他拔箭,一日下来,恐怕得来回跑个百来趟。燕明进步神速,已经能射中靶子的内圈。
他对柳空绿心怀感激,提出要带其去白云楼好好搓一顿。
柳空绿欣然同意。
但二人一合计,不知温云纱是否已经做好了饭菜?若是他们俩去逍遥快活,回来看见一桌子菜没人吃,总觉得有些对不住温云纱。
他们还是先打道回府,问了温云纱,好在她也还没开始煮饭,便不由分说地带着她一起去白云楼。
温云纱仰头看着富丽堂皇的酒楼,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可以在这样华美的地方吃饭。
她有些胆怯,怕自己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惹这里的权贵发笑,更怕自己给燕明和柳空绿丢脸,有些踌躇着不敢进。
燕明看了她一眼,心领神会,笑道:“凡事总该有个开头,是不是?你如今是镇北侯世子的侍从,谁敢笑你?”
温云纱闻言,给自己壮了口气,挺直腰板跟燕、柳二人并肩进去了。
里面的装潢同样华贵。
白云楼同仙鹤楼、惊鸿楼、麒麟阁并称帝京四楼,平日能来此地饮酒作乐的非富即贵,就连卢光那样的出身,一年也来不了几次。
实话说,燕明在这种地方也要露怯的。
若不是他们镇北侯府家底子厚,他此行来燕清又给他塞了一大包银两和一小袋子碎金,他是断然不敢来这种地方潇洒的。
侍从上来,燕明不太懂京城酒楼的规则,便让柳空绿代劳。柳空绿点了几个白云楼的拿手好菜,又让人温了几壶有名的好酒,兴高采烈地等候着。xǐυmь.℃òm
燕明疑惑:“你好像对白云楼很熟稔?”
柳空绿道:“我离开帝京之前,经常到四大楼吃饭的。祖父虽然对我课业严格,可在这上面却从不亏待我。”
燕明神色复杂地看着柳空绿,他算是知道这货为什么这么气人了——他根本就不是伺候人的主儿,他才是那个被人伺候到大的!
温云纱也十分惊讶,她原以为柳空绿和自己一样都是伺候燕明的,原来这位也是个富贵的主儿!
不一会儿,饭菜被端上来,分量不大,但口味和品相没得挑,温云纱不敢动筷,生怕破坏了这充满美感的摆盘。
“吃吧,再好看也是粮食,总归是要下肚子的。”
柳空绿就很不客气,夹了一筷子鱼肉送进口中,嚼了嚼,皱眉道:“咦,是白云楼的厨子换了么,这鱼是不是炸过劲了,有点硬了……”
燕明也叨了一筷子,虽然那鱼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惊艳,但也酥香软嫩,炸好的鱼肉浸没在酸甜的芡中,吸饱了汤汁,十分开胃。
他有些疑惑:“我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你是不是嘴太叼了些?”
柳空绿反驳:“怎么会?这鱼就是没有以往好吃,要么是炸过了,要么是糊没挂好。”
燕明深表怀疑:“你口味这么难伺候,到底是怎么在西北活了这么多年的?”
柳空绿习以为常且理直气壮道:“大公子院里的厨子就是从麒麟阁撬过去的啊!”
燕明:“……”他想起燕清那挑剔得二五八万的拽样子,心想,你们真不愧是师兄弟,不知道叶百户那张严肃的皮下是不是也是你们这副大爷样。
“我看你在凉州营和林府的时候也照常吃饭,怎么没把你饿死?”他朝柳空绿翻冷眼。
柳空绿正经道:“凉州营和林府,我没付钱白吃白喝,吃谁家的饭,听谁家的规矩,哪有白吃人家的还挑三拣四,这不是当了表子还想立牌坊吗?”
“这不一样。我是付了钱的,而且这一顿八十银子,这么贵,不得一分钱一分货?”柳空绿用筷子敲了敲盛菜的盘子,“他既然敢卖这个价格,我就用这个价格要求他。”
“就像您找我练武、射箭一样,我知道您是初学,当然用初学的标准对您,若是您一上来就说自己是绝世高手,射箭却射成那种鸟样子,我早把您的腿打折了。”
燕明满头黑线,但不得不承认柳空绿这番话还是有道理的,他尴尬地笑了两声,道:“吃饭吧吃饭吧,不吃菜都要凉了。”
温云纱却脸色煞白:“这一顿多少钱?”
“八十两,温姑娘,怎么了?”
温云纱颤声道:“我家里是开饭庄的,自家买卖,还算是小有名气。庄子里雇了四五十个长工。我记得很深,有一家夫妻带着大儿子都在我家当长工,他们三人一年的工钱才不过三十两银子……”
燕明和柳空绿对视一眼,后者错愕道:“一年!才……才拿十两银子?这怎么活得下去?”
温云纱低声道:“公子有所不知,一两银子,可以在米铺买到二石糙米,或是一石半精米。咱们三人,殿下同我饭量少,您饭量大些,我一日煮十两米。算下来,一两银子的米,就约莫够咱们吃半年了。”
柳空绿愣住。
燕明听着这反差极大的数字,心路也不由得慨叹一声。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前世专业所长就是研究文史,怎么会不知道古来贫富差距之大?
只是这些时日,他一直生长在高花销的环境里,竟然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甚至忘了一两银子到底有多少购买力……
温云纱接着道:“一年十两银子,若是勤俭一些,就是过年再扯两匹布做新衣裳,也能攒下三四两银子的。”
“平日殿下让我管账,我一日出去买菜煮饭,买些用的上的物件,往狠了花,也花不到一两银子去。”
柳空绿被这话弄得愣怔了许久,满脸不可思议:“可温姑娘平时料理我们的起居,跟我以前过的日子也差不了多少,我还以为一日花销同我之前一样,也少说要二十两银子往上……”
燕明打断他的话:“柳空绿,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在阿端卫看到那指挥使,就是你师弟叶玙马上要上任的那三品大员的位子?”
柳空绿懵懂地点点头。
燕明语重心长:“他一个月的俸禄,不足五十银子。一年下来,算上朝廷的补贴,满打满算有六百两。这还不算他要养手底下那么多谋士和仆从的花销呢?”
柳空绿大惊失色。
他求证似的看着燕明问:“殿下,您要是光靠吃皇饷,一年的年俸也这么少吗?”
燕明定定地看这个没吃过苦的傻帽儿,重重地叹了口气,无奈道:“他是三品,我是五品。我只会比他还要少……我的月俸是二十五两,年俸是三百两。”
如果他只靠皇饷活着的话,也就是这么一顿饭吃了他三个月的俸禄。
柳空绿愣愣地听着这番话,僵直地握着筷子,看着盘碟里诱人的饭菜,却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
他这么一顿饭,吃掉了燕明三个月的俸禄,吃掉了一家平民百姓两年半的工钱!
他突然不是滋味了起来。
燕明看他那大受打击的模样,叹了口气,亲手夹了一筷子酥肉送到他碗里:“点都点了,还心疼什么?不吃浪费了,才有我和温姑娘心疼的。”
柳空绿木然地夹起那块酥肉塞进嘴里,食不知味。
温云纱看柳空绿那样子,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有些不安地瞄着燕云。
燕云无奈地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不是她的错,让她也赶紧吃饭。
温云纱便依言夹了个菜吃了一口,下意识地道:“腌好的笋壳鱼,晒脆的春笋干、春菌干,花椒、姜末、芹菜,还有……”
她微微想了想,笃定道:“还有炸好的蒜油。”
燕明二人错愕地看着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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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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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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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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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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