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燕清、叶玙、柳空绿三人都是柳光禄门下弟子,此时他再去拜师,难免让人觉得他是在替燕清攀附叶玙和柳光禄的干系,平白引人怀疑。
柳空绿道:“可是,殿下,难道就让你一直被朝廷欺负了去——”
燕明敏锐地截断他,正色吩咐道:“柳空绿,此地是京城,这样的话都憋回肚子里去,莫要引上杀身之祸!”
柳空绿有些茫然:“他们既然敢做,我们为何不能提及?……”
燕明无奈:“你在帝京长大,却从未考虑过这些?”
“我整日一心扑在课业上,为何要分心在这些不相干的事上呢?”
燕明悄然叹了口气。
他算是明白了,柳空绿不是脑子缺根弦,而是太偏科——柳空绿自小就对武学兵法痴迷到了一种境界,其他的诸事于他而言都不过是过眼浮云。
难怪了柳光禄大人要把他塞给燕清,送到西北去。
这样的性子,若留在帝京,到了当官入仕的年纪,恐怕干不到半月,就要被那群人精啃得骨头不剩。
他严肃地嘱咐柳空绿:“我不管你是否理解,总之,在天子脚下,管住自己的嘴和手脚,能不说就不说,能不做就不做,明白没有?”
柳空绿看他如此认真,也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立刻点头表明态度。
“至于拜师的事……”燕明这才回到正事上,“先不着急。缘分到了自然会遇见。”
“你先跟我去一趟工坊,看看东西做得怎么样了。”
工坊藏在一处偏远的民宅里。为了避免工坊制作东西的声音被别人察觉,这里四围的宅院都荒着,
这一片区的房契都是林氏的财产,燕明不担心工坊的隐蔽性。
他和柳空绿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工坊,院子里架着好几个巨大火炉,熊熊烈火燃烧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几个匠人围在院子里,为首的健壮男子赤裸臂膀,一手握着一块烧热的钢铁,一手持着沉重的铁锤,乒乒乓乓地捶打。
汗水如泉涌一般,顺着他分明的肌肉层次淌下来,分明是冬日,然而他却如同正在烈日下般挥汗如雨。
其他人见了燕明,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朝燕明行礼,唯有这壮汉浑然不觉,一双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手中的活。
有人想去提醒他,被燕明拦下:“不必惊扰他,你们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燕明负手站在壮汉不远处,同柳空绿静静地看着他。
终于,壮汉敲出了一块完整的形状,将打制好的钢材放入水桶中降温,烧红的钢铁一接触到雪水,立刻发出“呲——”的一声。
壮汉将它取出,放好在一边的架子上,这才转身去向燕明行礼。
燕明好奇道:“师傅在做什么?”
壮汉回答:“草民在做两侧的夹板,殿下给的图纸,草民已经改良了几版,方才没有及时向殿下行礼,还望殿下恕罪。”
燕明不以为意:“锻钢这事中途断不得,情有可原,我不会责备你。对了,东西做得怎么样了?”
一说起这个,壮汉立刻精神百倍,引着燕明往一处屋子里走。
打开门锁,推开门,入目是整齐的架子,每个架子的隔层上都摆放着一对助行器。
燕明感到分外震撼,这叫“几版”?!
此人对工艺的追求,可真是到了一个如痴如狂的程度……
壮汉立刻上去,取出几副最满意的,捧在手上逐一给燕明讲解:“这一副,扶持站立是可以的,问题在于器具骨架太硬,不好活动,若要屈腿之类的都要费些力气。”
他亲自穿上给燕明示范,燕明看着他做了一些日常的动作,果然在起蹲屈腿上有些别扭,会卡住。
壮汉试验完,又换了一副:“这一套有个问题,灵活是灵活了,支撑性不足,容易摔倒。”
燕明接过这一副打量了一番,关节卡的太松,确实容易滑脱倾斜。
壮汉再换一副:“这个倒是兼具了支撑和灵活,但是生钢,不能久用,日常打理也有许多禁忌。”
燕明恍然:“所以,你方才在院子里,是在尝试打制熟钢的版样?”
壮汉点头:“我又改善了铁和碳粉的配比,这一次烧制出来的熟钢相较于市面上的更加柔韧,平日使用不用注意什么沾水啊之类的,持久耐用。”
燕明闻此,十分欣喜“做到哪一步了?”
壮汉道:“一共两个轴承都已经烧制完毕,并且经过测试,符合标准。四个夹板,您刚才看到的是第三个,其余的还有几根细钢筋和一些零碎小部件需要打制。”
燕明喜道:“这件打制成了,就能用了么?”
壮汉一愣,摇头道:“自然不能,这些是以草民的腿围为模板烧制的,只能当做参考,若要使用,需要按使用者的腿围定制。”
燕明一时噎住:“呃,啊……”他转头求助地看向柳空绿,眼神中透露着询问:我哥的腿围是多少,你知不知道?
柳空绿无辜地看着他。
燕明深吸一口气,他就不该期待柳空绿这个办不成事儿的主儿,这人压根就看不出暗示。
他只能寄渺茫的希望于林清漪。
这事儿只好搁置在一边,燕明又想起什么:“我朝所用的火铳,虽然威力大,但很容易哑火炸膛,师傅有没有改进的办法?”
壮汉两眼一亮,随即又惆怅道:“火铳图纸向来由官府把控,我这样的平民怎么能拿到呢?我是十分想尝试的,只是实在实现无门。”
燕明从怀中取出几张图纸:“那你看看,这些够不够你研究?你若是能接手,这些钱我另外算给你。”
壮汉便接过,仔细打量一番,激动道:“殿下这些图纸从何而来?这钢弩若是铸造出来,必定能大幅提升我们的实力……还有这木鸢……”wWW.ΧìǔΜЬ.CǒΜ
燕明心道,当然是从墨家学说里复刻出来的。但这个世界没有墨家,他只好笑着道:“是我读了一些书上的奇思,摸索出来的。”
壮汉激动地捧着这些图纸不肯撒手,连连道:“好、好,我接手——您不给我工钱都可以,能看见这些精妙的设计,着手去做它们,是我的荣幸啊!”
燕明看着他那痴狂的模样,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在脑中诞生。
他轻声道:“我还来不及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草民齐司封。”
“齐司封?”燕明咀嚼这二字,“这不是剪刀的意思?”
壮汉腼腆一笑,挠挠头:“嘿嘿,正是。”
燕明微微一笑,随即正色道:“齐司封,我问你:倘若我能源源不断提供这些图纸给你观摩研究,并且让你享有随便打制改良它们的权利,并以此为业,你愿不愿意为我所用?”
齐司封一愣。
他隐隐觉得燕明这句话背后有更深的用意,但取之不竭的图纸和版样对他来说是一个不可拒绝的巨大诱惑……
他纠结一阵,终于下定决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给燕明磕了一个响头:“殿下,我这一生,无甚追求,只有当工匠这一件是毕生追求登峰造极的。”
“只要殿下能供我在这上面无忧无忌地钻研,我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燕明笑起来,伸手去扶齐司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我不喜欢身边人有二心,你记住了。”
齐司封断言道:“草民不敢背叛殿下,做出对殿下不利之事!”
“好!你且继续打制我要的东西,至于之后我让你做什么,会知会你的——”燕明眯起眼睛,睫毛掩盖住眼底奇异的神采。
他当然有私心……他要组建一个只属于他、只服从于他的庞大势力……
他要在这个世界构架出一个新的墨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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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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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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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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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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