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门口一伙虎獒军押着几个庄稼汉子走了进来,一看到他们的面孔,陈亮,陈康父子二人顿时头皮发麻。
来人正是陈亮外公,还有陈亮的几个舅舅和大舅妻女。
一进门这一大家子人就跪在地上嗷嗷大哭。
傍晚五点多的时候,吴有缺驾马车特地回吴村一趟,一来是婚嫁民俗习惯,其次,吴有缺就是奔着陈亮外公去的。
几个庄稼汉子,对付他们还不容易,
何况他们还是乔翀佃户,
不听话,收回他们家世代耕种的土地房舍,反之给他们一些散碎的雪花银。
吴有缺一脸悲切,似乎感同身受般来到几个庄稼汉子面前,说道:“难得今日诸位大人齐聚一堂,诸位叔伯,有什么冤情尽管说来。”m.χIùmЬ.CǒM
凑到陈亮外公他们跟前时,吴有缺小声在他耳边提醒了一句,“说错一个字,我割了你的舌头。”
吓得几个泥腿子噤若寒蝉。
陈亮外公抬起头来遥望着陈康父子,思绪一下子回到十多年前,
还得从十年前的那桩事说起,
具体什么事,陈亮外公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陈康灭了一个大户人家满门。
这事在当时闹得满城风雨,陈康被抓进监牢,随时可能砍头。
陈家那边的人来过圩上吴村几次,求陈亮外公拿钱救命,他一分钱没掏,心里还埋怨陈康害了自己的女儿。
也就是那个时候起,陈康父子二人忌恨上娘家这边人,往后发迹了,陈康父子也不待见他们。
娘家人挺不爽,你特么的发财了,你不接济接济我们?
陈亮当初在圩上吴村待了那么些年,半拉大小子,糟践他们多少粮食啊!
本来就心怀怨恨,这下好了,陈亮这个畜生竟然挥刀杀了自己的大儿子,
“你这个挨千刀的白眼狼,你怎能做出如此天人共怒之事?”陈亮外公破口大骂,把陈亮杀了他大舅的事抖搂了出来。
虽然知道这样会害了陈康父子,可比起家里祖祖辈辈耕耘的那几亩地,比起这一大家子的死活,陈亮外公很明智的选择让陈亮去死。
何况还白得几十两碎银。
陈亮‘嗡’的一下脑子麻了,忙向陈康投去求助的目光。
人群哗的一下炸开了锅。
“唉哟,连自己大舅都杀,这么狠毒。”
“啧啧!”
司马长天瞟了陈亮一眼,“是个人才,可惜了。”
陈康阴沉着脸,脑子转的很快,他道:“此事我会彻查,待下官查明之后,定会给侯府一个交代。来人,将这个逆子给我抓起来。”
真是父子情深呐!事到如今,陈康居然还妄想保陈亮。
吴有缺咧着个嘴,道:“陈校尉的手伸的好长啊!他杀的可是我侯府封户,难道,侯府之事也归陈校尉你管?”
陈康顿时语塞,目光投向陈亮,满满都是老父亲的不舍和心痛啊!
保不住了啊我的好大儿。
吴有缺又道:“我家就住在陈亮大舅隔壁,此人杀他大舅时,我亲眼所见,就不劳烦陈校尉了。”
陈康徒之奈何,
他只能把后槽牙咬的嘎吱作响,内心疯狂咒骂,诅咒,“恶毒的畜生,总有一天你会落到我陈康手中,我一定会亲手将你千刀万剐。”
陈亮他外公有一个词用的很好,天人共怒。
影响极其恶劣。
“砍了!”乔翀吐出两个字。
十几个虎獒军抽刀奔着陈亮走来,
陈亮没带刀,他抡起椅子,目光投向徐美丽父女二人,“混账,我这都是为……”
陈康猛地一拍桌子,声色俱厉道:“住口!”
不能拖徐家父女下水,
陈亮胆敢口无遮拦的话,他陈康今晚也就活到头了。
陈亮眼泪哗的一下淌了出来,“爹,救我,我不想死。”
“且慢!”
声音是从早已走远的吴有缺发出来的,
“哎!”
吴有缺长叹一声,摆出一副大慈大悲菩萨姿态,道:“我俩一块长大,他是我发小,我终究于心不忍,恳请岳父网开一面。”
陈亮灰暗的瞳孔射出一道光,
万万没想到,死到临头,居然是吴有缺为自己求情。
有救了,
能活了。
“吴有缺,我谢谢你八辈祖宗!等我苟过今晚,明天我再杀你全家,杀你全家,还要刨你丫祖坟。我谢谢你!”陈亮心中感激涕零,他吴有缺是乔翀的女婿,有他为自己求情,这条命应该是保住了。
万幸啊!
吴有缺又道:“前面我说过了,子不教父之过。”
此言一出,陈康毛骨悚然,卧槽!卧了个槽,就知道这畜生没安好心,怕不是要责任怪罪到自己头上来吧?
“该死的废物。”这会儿陈康都想亲手宰了陈亮,要不是他办事不力,自己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吴有缺说道:“说起来,陈亮杀他大舅有一部分是陈康的责任。”
“陈康,这可是你造的孽,这样,你亲手打断陈亮三条腿,也算是给陈亮外公,他大舅一家老幼一个交代了。”
“亮子的死活,可就全在你一念之间了。”
“你放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保住亮子一条生路,虽然废了三条腿,起码他人还活着,你还有个念想不是。”你做初一,我吴有缺不能做十五,我是大悲大慈的老菩萨,我那么仁慈,我怎么舍得逼死自己的发小。
陈亮放下手中椅子,眼泪鼻涕一大把,
陈康尚未动手,他就已经屎尿失禁,拉了一裤兜的屎,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过去那些死在自己脚下的人,在死之前都会飙一裤子的屎了。原来,恐惧会让人把不住后门。
“爹……”
“亮子,你……忍着点。”陈康一口大黄牙咬的嘎吱作响,自己动手总好过别人动手,不能让我的好大儿受罪啊!
吴有缺喝道:“取杀威棒来。”
陈亮仰面躺在地上,很配合的将膝盖骨弯曲成拱桥状,姿势还挺骚的就。
陈康抓了一把筷子让他咬在嘴里,随后取过杀威棒缓缓抡起,
“吴有缺,我一定要亲手杀你全家,我一定会亲手杀你全家!”陈康一咬牙,一跺脚,猛的一棒抡了下来。
伴随着一阵破空声响,就听到“嘎巴”脆响,陈亮两条腿软绵绵的瘫在地上,髌骨碎的稀巴烂,刺穿皮肉,白森森的骨头暴露在外。
“呃呃呃!”陈亮五官扭曲变形,面露难以忍受的痛苦之色,生生咬断了好几根筷子,几度痛昏过去,然后又痛醒。
看到自己最欣赏的儿子生不如死,陈康心如刀割,“吴有缺……”
“我可怜的发小,”
“亮子,亮子你别死啊亮子,你死了我怎么活啊亮子。”
“你再忍忍,还有一道流程没走完啊亮子。”
当啷!
吴有缺扔给陈康一把匕首,“叔,麻烦你了,还有一条小腿。”
小这个字,真是恰到好处。
匕首扔在桌子上,就在甘虎面前,甘虎一激灵,不但全身抖的跟筛糠似的,牙齿也在打架,咯咯咯的响。
陈康苦苦哀求道:“三条腿,不能留一条吗?”
吴有缺说道:“留着也是造孽,还是割了吧!”
这条腿就比较小了,蔫了吧唧的一小坨,但是它很敏感,所以割起来的疼痛感比打断两条腿还要难以忍受。
“啊啊啊啊啊!”
陈亮疼的满地打滚,看着分离的子孙,心里被恐惧填满。
“来人呐,快,快叫郎中来,拿最好的药给我发小诊治,千万要保住他的性命,我和他一起度过了快乐的童年,我不想他这么早就走了,一定要保住他的命啊!”吴有缺大喊道。
吴有缺神情焦急,一脸关切。
人家陈亮要杀他全家,他吴有缺还要保陈亮性命,大慈大悲,真是好人啊!
有格局。
陈康扔掉血淋淋的匕首,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看着地上一滩血迹,他失魂落魄,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亲手废了自己儿子三条腿。
足足三条腿啊!
这一切都是吴有缺造成的,
“吴有缺,我定要亲手活剥了你,让你尝尽生不如死的滋味。”陈康暗暗发誓。
刚发誓呢,
耳边淡淡的飘来一句话,
司马长天冷蔑道:“我要是你,我就一棒把你儿子打死,他活着,你还能活吗?”
陈康大惊失色,
自从他担任讨虏校尉以来,这些年所有的脏活可都是让陈亮去做的。
到这个时候,陈康才明白吴有缺的用意,
之所以让他亲手废了陈亮三条腿,无非就是为了离间他们父子两人啊!
一旦陈亮抖露出他这些年干的那些见不得光的龌龊事,陈康就是有一百条命也不够杀的。
用不着吴有缺动手,只要陈亮不死,走出侯府大门,有的是人杀他陈康。
今日要杀他陈康的那些人,也就是昔日扶持他陈康的那些人。
司马长天讥笑道:“乔翀,你有个好女婿。”
“比你强。”
……
婚宴结束了,
陈康浑浑噩噩的走出侯府,
他脑子似乎失去了意识,全凭两条腿自己走出来的,可惜他的儿子已经没有腿了,一条都没有。
晚风袭来,身体一哆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走出侯府很远了。
甘虎和陈康差不多,这会儿完全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吴有缺没动甘虎,也没动徐家,不是不想,而是暂时还没握住他们的把柄。这一点,甘虎,徐广田他们心里很清楚,只要吴有缺还活着,总有一天他们会落的陈康父子一般下场。
之前是吴有缺战战兢兢,而今,吴有缺活着,他们就片刻不得安宁了。
得弄死吴有缺啊!
徐美丽幽幽叹息道:“吴有缺何其歹毒,陈亮活不了多久了,什么时候你陈康死了,那个时候陈亮也就死了。他是要让你父子二人整整齐齐的上路啊!”
说话时徐美丽看着陈康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具尸体。
别人不杀他陈康,徐家也要杀的。
“哎!”
徐美丽还真舍不得杀陈康,这么些年了,陈康没少帮他们干脏活,
毫不夸张的说陈康就是他们徐家的左膀右臂,杀陈康,等于斩了他徐家一条胳膊,能不心疼嘛!
北周走私的这条路线,还得指着陈康呢!
陈康死了,北周这条线也就废了一大半,要重新疏通,天知道要花多少时间和金钱。
“谁能想到吴有缺竟然是侯府赘婿……”徐美丽他们毫无准备,所以才被吴有缺打了个措不及手,让人家牵着鼻子走,毫无招架之力。
徐美丽的政治嗅觉十分敏锐,但也仅限于嗅觉敏锐,毕竟她也只是刚接触到这个圈子,还没有完全融入。
目前徐美丽所展现出来的唯一的政治手段,就是污蔑吴有缺手脚不干净,先泼他一身脏水,完事儿再让陈亮去剁了他全家。
手段虽然有些稚嫩,还不错,有那么点官场的味道。
本来天衣无缝,杀了吴有缺全家也不会坏了自己名声,却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
甘虎愤愤不平道:“都怪陈亮这个蠢货,当初他要是砍杀了吴有缺全家,我们何至于如此被动。”
遭受一晚上的惊吓,如今甘虎把怨气全部撒到陈康父子头上,“为了一千两黄金,现在把你们父子两人的命搭进去了,哼哼!”
关键他连累了自己啊!
这大概就是甘虎的前途也就局限于地下世界一水匪的原因所在。事情发生以后,他总结了一下过去,找到关键节点,却只知道抱怨。
具体之后该怎么办,不知道。
往常甘虎敢这么跟陈康说话,非得跟他抡刀子不可,这会儿陈康失魂落魄,对甘虎的埋怨置若罔闻。
满脑子就寻思一件事,自己还能活吗?
陈康知道这会儿说什么都没用了,哪怕他再怎么保证也毫无意义。因为他知道的太多,几乎徐家他们那些大佬的每一件肮脏的事,他都有参与,或者说他陈康就是执行人。
他活着,徐家,还有那些在久居高位,道貌岸然的那帮人,他们会如坐针毡,不得安宁。
以陈康对徐家那帮人的了解,不用等到天亮,他陈康就会全家死光光。
杀了他陈康,那些人才能睡得安稳啊!
事到如今,自己的生死已不是他陈康所能决定的,司马长天一句‘他活着,你怎么活’,便将他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哎!”
怎么就到了这样一步田地呢?
自己居然稀里糊涂的死在一个佃户之子的手上,这就是阴沟里翻船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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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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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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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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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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