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后背有红痕,在波光微荡的水面之下,腰肢和双臀也都可以隐约看到,昭示了曾经发生过的缠绵的巫山云雨。
见到桃卿的淡淡欣喜瞬间自莫不臣心中消失,他沉默半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没说一句话,只是将手搭在了桃卿的肩头上。
“啊!”
被人自身后摸上肩,桃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以为来人是裴之涣或宿云涯。要是之涣也就罢了,如果是星桥的话……
他赶紧将身体沉入水中,心虚地遮住痕迹,这才转身说道:“不要吓我……卯神使,怎么是您?”
桃卿再次受到了惊吓,完全没料到出现在这里的人竟然是莫不臣。
少年洁白的道袍和黑发被水打湿了,贴服着身体,更彰显出他的仙姿玉色,桃卿垂着眼睛不太敢看,意识到他们现在的状况有多窘迫,心里既害羞又惭愧。
他红着脸小声道歉:“真是对不起,神使,我和九郎正在一起沐浴,不知道您会光降此处,还请您恕罪。”
说罢,他取来放在托盘上的浴巾,想要为莫不臣擦一擦脸上的水珠,可低头一看,他浑身不着寸缕,简直不成体统。
他尴尬地往回缩手,却被莫不臣一下子扣住手腕。
莫不臣凝视着桃卿,他没有展露出明显的情绪,神色依然冷漠,但桃卿觉得好像就是哪里不一样了,给了他一种极度压抑的感觉。
“卯神使?”
桃卿语含不安,轻轻唤了一声,莫不臣何尝不能看出他已突破到元婴期,而这都是拜双修所赐,不由倾身向前,紧紧贴住桃卿,握住桃卿的手也越来越用力,力道大得似若要将他的腕骨捏碎。
“疼,神使,我好疼……”
桃卿眼中泛起泪意,小声呼痛,莫不臣闻声立刻放开了他。
但与此同时,庭院的地面开始震颤,水面剧烈地晃动起来,如沸腾般地冒出气泡。
石板蔓延裂痕,草木迅速枯萎,屋檐凝结出冰霜,伴随着“喀啦”的声响,尖利的冰锥掉落下来摔得粉碎。
这是怎么了?
丛生的异象转瞬间将庭院毁了大半,桃卿惊慌失措,无助地望向莫不臣:“神使!”
对上他惊惧的视线,莫不臣动作凝滞片刻,轻轻闭上琉璃般的眼瞳,转身说道:“上去说话。”
他轻轻一点,停下所有异象,将庭院恢复成了原状。
上岸之后,他背对着桃卿,等待他穿好衣服,神色看似平静,可素来衣衫整洁的他这次竟忘了弄干湿透的道袍。
桃卿匆匆爬上去打理好仪容,惭愧地向莫不臣道歉:“都是晚辈的错,还请神使责罚晚辈的失仪之罪。”
莫不臣没有作声,只是望着墙壁,好像有些出神了。
“神使?”
见他半天不应,桃卿又叫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询问道:“不如由晚辈来侍奉您更衣?”
他从须弥戒指里翻到了一身不曾穿过的法衣,想要为莫不臣穿衣,侍奉人的活计他是做过的,师尊顾雪庭生病时,他向来都是衣不解带地为师尊侍疾,不假手于人。
桃卿抱着衣袍走到莫不臣身前,正要为他脱下道袍,却蓦地惊住了。
卯神使这是……这是哭了吗?
他无法确定莫不臣是不是哭了,因为他的表情还是没什么变化,可他的眼尾也确确实实地红了,正无声地落下眼泪。
“您怎么哭了?”
桃卿方才还担心是不是自己惹怒了神使,现在却有些心疼,也许是因为幼兔是卯神使的神力化成的,他竟然觉得神使哭起来很像九郎。
若是九郎化成人形,大概也就是这样哭的……哭起来很安静,不会发出什么声音,叫人看不懂心思,却知道它很伤心。
一旦代入小小的幼兔,桃卿就更心疼了,卯神使一定是遇到了伤心事,才会哭出来,神使曾关照过他那么多次,他又怎么能在神使需要安慰的时候置之不理。
桃卿连忙柔声安慰莫不臣:“晚辈身单力薄,人微言轻,恐难为神使一解心中之忧,但晚辈愿意聆听您心中的烦忧。”
莫不臣微微垂下纯净的眼瞳,低声问道:“哭?”
他抬手抹了抹眼尾的泪水,摊开掌心凝视了片刻。
从前他只见过别人的眼泪,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原来这就是他的眼泪。
他落泪是因为伤心,其实他不懂什么叫伤心,但现在他的心里很疼,绵密柔软的情丝化成一条条荆棘,深深刺入他的心脏,将他的心变得千疮百孔。
情会使人痛苦,使人受伤。
他没有经历过情,不知道这样的伤痛会如此强烈,即使他修道三千余年,历经过各式各样的痛苦,也很难抵挡得了因情而产生的痛苦。
莫不臣闭了闭眼睛,压抑着疼,呼吸微微颤动着,对桃卿说道:“我此番前来是为了恭贺你夺得神梦令,你很好,果真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见他没有提起哭的原因,桃卿觉得他是不想跟自己说,难免有些失落,但莫不臣对他的夸奖还是让他感到非常开心。
他没有再提起莫不臣落泪的事,只是笑着说道:“晚辈最应当感谢的人就是神使,若无您的指点,晚辈是不可能拿到神梦令的。”
“是你与神梦山有缘。”莫不臣说。
桃卿好奇地问:“莫道主是不是早已预料到我们会在历练中经历什么,这才给了我们相应的任务?”
“不。”莫不臣否认道,“你们的任务皆源于神梦山自身,神尊只是给予了相应的神力,并未插手任何事宜。”
谁能获取神梦令、是否与神梦山有缘,都是神梦山自行决定的,不过因他喜爱桃卿,神梦山自然会觉得桃卿是有缘之人,无论如何也会让桃卿进入神梦山。
桃卿感激地说:“回到合欢宫后,晚辈一定会多多祭拜莫道主……对了!”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晚辈是大庭的国师,许多百姓为晚辈修建了神祠,一定有许多愿力,不知晚辈可否将这些愿力送给您或是莫道主?”
莫不臣微微摇头:“不必了,神尊只需要属于他的愿力。至于你的愿力,不用也是可惜,待你进入神梦山后,我可以教导你兼修神道,将愿力转化成灵力,为你所用,你的修为会提升得更快。”
桃卿受宠若惊地说:“这会不会太叨扰神使了?晚辈已经受益良多,岂可再劳烦您……”
“你来便是。”莫不臣抬手抚上他的脸颊,“不算叨扰。”
他轻轻抚摸着桃卿的脸,桃卿眨眨眼睛,只当做是尊长抚摸小辈,于是不仅没有避开,反而眼睛一酸,很依恋地蹭了蹭他的手指。
“为什么会有您这么好的人?”他哽咽地说,“在晚辈的尊长之中,除了晚辈的娘亲和师尊,对晚辈最好的就是您了。”
孔师叔对他自然也极好,但师叔还有自己的弟子要教导,也要忙于宫中事务,能管他的时间其实很少,不像娘亲和师尊,他们就只有他了。
至于卯神使,桃卿不知道他是不是有自己的弟子,可至少在众生界,卯神使对其他人皆不假辞色,唯独对他青眼有加,神使宠爱他,他当然也想对神使好。
桃卿望向莫不臣,眸光纯净,满是喜爱和信赖,然而对于莫不臣来说,桃卿的眼神极为却刺眼,因为这与他注视顾雪庭的眼神别无二致,是对于长辈的依恋。wWW.ΧìǔΜЬ.CǒΜ
莫不臣不想让他这么看着自己,抬手遮住他的双眼,心脏愈发疼痛了。
他要的不是这样的喜欢,而是在梦境中桃卿对兔妖九郎的朦胧情愫,红着脸对他百依百顺,任由他夜夜与他亲近,满心满眼只有他,即使他死了,也依旧对他念念不忘。
可桃卿辜负了他,无论是在梦中还是现实,他一次又一次地选择了别人,甚至将他们的情谊忘得一干二净。
如今他又将他视作尊长。
为什么?凭什么?
他不是顾雪庭,不会就此认命。
桃卿与别人欢.好又如何,他注定是他的,即使他日后心所有属,他也可以将他抢回来,抹掉他的记忆,让他的心中只有他。
只是现在还不到这个时候。
“我不是你的长辈,你日后不必在我面前自称‘晚辈’,我们以平辈相交。”
他放下手,凝视着桃卿的双眼:“我喜欢‘九郎’这个名字,你可以叫我九郎,我叫你卿卿。”
桃卿张了张唇,只觉得太冒犯了:“可是……”
“不必再说了。”
莫不臣将食指抵在桃卿柔软的唇瓣上:“我不喜欢任何人拒绝我。”
“嗯……”
桃卿说不出话,只能发出模糊的声音,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莫不臣挪开手,抬起他的下颌命令道:“叫我一声。”
“那……九郎。”桃卿忍着奇怪的感觉,轻轻地唤着他。
“嗯。”莫不臣回应着,对他说道,“你不要耽搁,尽快回来,我在陵游界等着你。”
“好的,神……”桃卿习惯性地叫着,叫到一半,连忙改口道,“九郎。”
莫不臣感觉到幼兔的身体撑不住了,便撤回神力,身形消失于原地,小小的幼兔晕乎乎地落了下来,桃卿连忙接住了它。
幼兔蹭蹭桃卿的手心,桃卿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轻点着幼兔粉嫩的鼻尖说:“你说我要不要给你改一个名字呢?以后九郎就是别人了。”
幼兔听懂他的话了,不太高兴地用兔屁股扫他的手,显然它很喜欢自己的名字。
桃卿只好哄它:“好了好了,我不改,以后你们都叫九郎。”
他一边安抚着幼兔给它顺毛,一边喃喃自语道:“神使他……是个矛盾的人,看到他流泪时我很心疼他,刚才却又害怕他,原来他也有这么可怕的一面啊……”
……
合欢宫,九还殿。
莫不臣收回神念,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趺坐于原地,许久没有起身,他的心脏依然很疼,甚至因为情丝作祟,还产生了越来越疼的趋势。
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辰,他元神中的情丝数目又猛涨了许多,比先前所有生长出来又拔除的情丝加起来都要多,将他的元神缠绕得密不透风,甚至影响了神力的流动。
他不得不又一次动手清理情丝,将它们摘除下来,然而此回情丝离体之际,他忽然感到胸腔一疼,喉咙里涌上腥甜气,蓦地吐出一口血。
殷红的血迹将他色泽浅淡的双唇染成了妖异的红色,他取出手帕擦了擦,心里很清楚自己吐血的原因。
他动了情,甚至用情越深,无情道终于开始反噬他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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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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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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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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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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