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翎从马车上走下,白色衣衫沾了些褐色的污迹,他却无暇顾及,将手递给正要下车的宁谨,将她从马车上扶下。
街上张灯结彩,清澈的河水倒映着橙黄的花灯,岸边已经聚了许多游人放河灯。
方翎看着河边热闹的场景,脸上洋溢起了喜悦的笑容,将手中河灯递给了宁谨一只,声音轻快明朗“阿谨快许个愿。”
宁谨微微低头,看向方翎手中抱着的几个河灯,像是想起了什么,轻叹道:“年幼时,哥哥常带我在此放河灯。”
“小时候一无所有,总是有许多心愿。”宁谨侧目看向河水中倒映着的破碎灯影,眸中波光粼粼,眼神悠远宁静,似乎在凝望着时光。
“可后来年岁渐长,拥有的越多,心愿也就少了,就再也未放过河灯。”
她的声音很轻,随着风一同飘散在空中,“如今看到这河灯,一时间竟然想不起该许什么愿望。”
方翎听着宁谨的话,眼神有几分困惑,不解地问道:“阿谨小时候怎会一无所有?”
作为将军府的小姐,应当生来就是锦衣玉食,养尊处优。
听到方翎的问题,宁谨只是轻轻一笑,“或许是我记错了罢。那已经是太过久远的事情,我也记不大清。”
“那也无事。”方翎听得模模糊糊,倒也并未多想,笑着出主意道:“如果没有什么愿望的话,阿谨就往近了想,比如明天想做何事……”
方翎念了一堆,宁谨便认真地听着,等他说完后思索半晌,目光看几米外正拿着一只河灯、不停往此处张望的阿离身上。
阿离见宁谨看到自己,快速背过了身蹲在河边,装作未看到宁谨的模样。
宁谨见阿离这般,眼中多了几分笑意,刚想转身许愿,余光却瞥到一个青衣道士走了过去,正是明华。
方翎见宁谨停下了动作,便问道:“阿离,你可想好了要许什么愿望?”
宁谨被方翎一唤,快速收回了目光,抬眸看向正看着自己的宁谨,脸上微微漾开一抹笑容,应道:
“未曾,你先许吧,容我再想想。”
方翎看着宁谨脸上的笑容,脸颊有些发红,摸了摸头发,“好。”
说罢,方翎闭上了眼眸,手中捧着那只河灯,表情格外认真。
宁谨看了一眼闭眼的方翎,微微侧身,不动声色地朝阿离和明华的方向看去。
明华此时已传信回茅山,茅山众位师叔赶到姑苏城至少需要两日,明华便想着在城中四处走走,尝试寻找阴阳逆生阵的线索,却没想到会在河边见到阿离。
明华踌躇半晌,终于还是走到了阿离身边。
阿离原本还在偷看宁谨,可眼前却出现了一身长袍,将她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
阿离看着那熟悉的青灰色道袍,目光凝滞了一秒,而后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故意摆出一张冷脸,侧头不去看明华。
阿离在明华面前常常是随性放肆的,她总是惹得明华恼怒羞愤,而后又趾高气扬地离开。
这还是阿离第一次没有主动招惹明华,倒让明华变得手足无措起来。www.xiumb.com
明华也学着阿离的模样,在河岸边蹲下了身,颇有些小心谨慎的模样,轻声唤道:“阿离。”
阿离脚边摆了许多河灯,明华出出声唤她,她也不回,随手丢了一盏河灯于河中。
明华看着阿离往河中放河灯,生疏地搭话道:
“这是何物?”
阿离听到明华问出这个问题,惊诧地侧眸看向明华。她并未想到明华作为一个人类,竟然连河灯都不认识。
明华自然也看见了阿离眼中的惊讶,一向从容的道长在此时也变得局促起来,解释道:
“我幼时便父母双亡,是师父将我带回了茅山,而后二十多年便一直在茅山修习,这是我第一次下山。”
“山上只有各位同门相伴,逢年过节也只是各位师兄弟聚在一起吃个饭便罢,并未有山下这么多习俗。”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人间这般繁华景象,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些灯。”
他忙不迭解释了许多,可阿离开始继续放河灯,明华也不知阿离听没听,见她仍旧是这般冷淡模样,声音也渐渐低了下来,手指不断摩挲着麻布衣袍。
“我自幼在山上长大,从小耳濡目染的便是妖族残杀百姓,而我们要做的便是降妖除魔,庇佑天下苍生。”
“我们处境不同,所见之事不同,说到底只是……”
说到这里,明华声音顿住,并未继续往下说。
他的睫毛颤抖了一下,抬眸看向阿离,漆黑的眼眸沾染了几分夜的苍凉。
说到底也不过是人妖有别。
至于他那些隐秘的、离经叛道的欲念,终将会死于恒长的岁月中,不过是无疾而终、不了了之罢了。
明华捏着衣袍的手指紧了几分,而此时阿离却侧过了头,明华还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便与她撞上。
他的身影清晰地映在阿离的眸中,明华表情一滞,愣愣地看着阿离。
河水流动时潺潺的声音在耳边切响着,幽冷的风轻擦过耳畔,有些发凉。
“这是河灯,每逢佳节之时,姑苏城之人常用河灯祈福许愿。”阿离收回了目光,将一个河灯递给明华,说道:“你也许个愿,讨个好彩头。”
“好。”见阿离终于愿意搭理自己,明华赶快接过了河灯,可当他捧起了河灯,今日所遇之事又在脑海中萦绕,他长叹一口气,说道:
“愿姑苏度过此劫。”
“什么?”阿离听到明华的愿望,不解地看了过去,问道:“姑苏能有何劫难?”
明华表情沉重了起来,向周围看了一眼,岸边游人喧嚣玩闹,并无人注意他们,这才向阿离问道:
“阿离,你可知姑苏城中有阴阳逆生阵?”
“那是什么阵?”阿离听着这个全然陌生的名字,说道:“我早姑苏近百年,从未听过此阵。”
明华并未惊讶,这世间知晓阴阳逆生阵之人本就极少,阿离不知道也实属正常,他认真地解释道:“这是一种将已死之人复生之邪阵,我师母因师弟之死,一直耿耿于怀。”
“她不知从何处知晓此阵在姑苏城内,一时误入歧途犯下了大错……”
听到复生已死之人几字,阿离的表情微微一变,目光越过了明华,看向他身后不远处正看向这边的宁谨。
两人目光遥遥相接,宁谨默然地看着阿离,直到旁边的方翎唤了她一声。
“阿谨,可想好愿望了。”
“想好了。”宁谨收回了目光,对方翎微微一笑,手捧着河灯,用阿离刚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我希望,能够再次吃到板栗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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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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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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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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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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