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站满身着盔甲的士兵,目光凛然的盯着各处。几个伙计埋头收拾堂内的狼藉,而田园园等一干参加诗会的人站在廊下,不能进去也不让离开,风雨交加,她的袜子已经湿透,而钱富贵站在她身后,微微低下头,遮住这张有时会招来麻烦的脸。
他们是湘州府兵,奉命过来捉拿成清和。
一队士兵从二楼下来,绑着几个书生,那连海城赫然在列。他嘴角淤青,显然挨过打了。
田园园侧头与钱富贵咬耳朵:“完啦,扬名立万的机会没了!”他俩不但是齐名的才子,还是好友,估计暂时是出不来了!
“谁说不是,真是倒霉!”钱富贵低声回道。
在一刻钟之前这群士兵不请自来,“成清和、连海城、王波涛、杜明风……等人妖言惑众、聚众生事,我等奉命捉拿!”待那士兵列完罪状后,其他士兵蜂拥而至向二楼涌去。
楼下的众人也被士兵驱赶起来,一个心活的书生想要套套近乎,然而这些士兵只是冷冷的盯着他沉默不语,这副冷漠的态度瞬间劝退其他支着耳朵听的人。
这时,周问天那厮向士兵挤去,人多站的满,不挤出不去,说是挤更像是撞,一路走一路撞,惹来众人不满。然而他可不管不顾,只管用力地往前挤。待挤到士兵面前后,趾高气昂地说:“我叔父是晋州知府,你赶紧放了我!”
“………”那士兵抬起眼皮,冷冷瞧了他一眼:“这里是湘州不是晋州!你得回晋州才能作威作福!”
“呵呵呵……”人群里发出一阵压抑的讥笑声。
周问天脸上挂不住,冷哼一声又挤了回去。
待那些士兵将“主谋”带走后,其他书生也全部拉回大牢,田园园与钱富贵也赫然在列。
天香楼门口聚集不少书生,他们撑着伞交头接耳,或是面色凝重,或是幸灾乐祸,还有几个围着士兵追问,却被不耐烦的打发了,甚至还抓住几个看热闹,其他书生一看居然无差别抓人,连忙一哄而散
参加诗会居然能惹上牢狱之灾,田园园无力吐槽自己这倒霉运气。
周问天走在她们前面,他的衣裳比旁人的长,下摆已经拖到地上,全是泥水,一边走,嘴里还不停的嘀咕什么。
忽而一转头,对钱富贵咧嘴一笑:“钱弟莫慌,我叔父是晋州知府,不会关我太久。到时候我只需打声招呼就能放你出来…”
“不用,我喜欢坐牢!”钱富贵冷着脸拒绝。
“……”周问天无言以对,心里升起不悦来,这般不识抬举,不就仗着这张好看的脸。
田园园看了这不知变通的孩子一眼,对周问天笑道:“她刀子嘴豆腐心,等你出去了,记得把我俩,还有这个叫孟盛惟的也一并捞出去!”
孟盛惟转头看了一眼田园园,倒是没有说话。
周问天的目光在田园园三人扫过,摇头晃脑道:“好说,好说。”
随后,离他近的人也纷纷套近乎起来,“周公子,您别忘了替我美言两句!”
“还有我,咱俩还是同乡呢!”
“周公子也别忘了我,刚才咱俩还喝过酒呢!”
“周公子气宇轩昂,一看就是古道热肠!”
“就是就是!”
“我这有把伞,怎能让公子淋湿呢?”
在众人的吹捧下,周问天顿时将刚才被拒绝的不快抛之脑后,再次趾高气昂起来,众星捧月般走在最中间。
当然还有更多书生冷眼旁观,不愿阿谀奉承,只是低头走路,倒是别走一番风骨。
湘州城的百姓,还是第一次见府兵抓了这么多人。一看都穿着长衫,这么多书生被抓确实匪夷所思,沿路上站了不少打伞的百姓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不少书生觉得丢人以袖覆面,天又下雨都被淋湿了,缩头缩脑像是一只只落汤鸡。
田园园倒不觉得丢人,反而抬着头大大方方,别人看她,她也看别人。
走了不知几条街才来到湘州牢房,田园园还没来得及感慨自己一进宫,就被士兵推搡了进去,眼前忽然一暗,还来不及适应光线就被人推了一把,脚下不稳,踉跄几步不知撞到谁身上。
黑暗中有士兵大喊:“快进去!全部给老子进去!”
还有一个犟种,跳脚骂道:“你是谁老子!你是谁老子!”
那士兵也不甘示弱:“你老子!我是你老子!你在哪儿!别让我找到你,揍死你!”
牢里不知为何没有点灯,被抓的书生一窝蜂的被士兵推进牢房,田园园在黑暗中被人撞来推去,不时传来其他人的痛呼声。
“谁踩我?”
“别挤啦!某的鞋被踩掉了!”
“明风?明风?你在哪儿?”
“在这儿,哥哥我这儿!”
牢里又闷又难闻,不一会儿田园园就挤出了一身汗,她与富贵也被人冲散,便也喊了起来:“以君?钱以君!”
人声鼎沸,没有人应答。她便又喊道:“富贵!富贵!”
下一秒,身后传来一个闷声闷气的声音:“别叫我富贵,是以君!”
田园园像个睁眼瞎,循着声抓住富贵的手,“你跟我!”
不过富贵的手有这么大吗?
没多久,牢里亮起了橘黄色的火光。
田园园这才发现她和十来个书生挤在一间牢房里,不大的牢房里塞得满满当当,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其他人的背影和头顶。
“田,田兄!”身后传来富贵的声音,她回头看去,正对上孟盛惟沉静的目光,以及两人紧紧相握的手。
田园园赶紧松开手,并未自己的孟浪而道歉:“对不住,我以为我拉的是富,以君的手。”
“无妨。”孟盛惟淡然一笑。
钱富贵从孟盛惟的身后挤出来,擦掉脑门上的汗,长舒一口气:“热死了!”
牢外传来士兵怒气冲冲的声音:“刚才说是我老子的小子快出来……”
田园园和钱富贵挤在角落里,她们一边挨着牢房的木栅栏,一边挨着孟盛惟,前面坐了一群盘膝而坐的书生。
站的有些累,二人也顾不得地上脏,也坐了下来,孟盛惟见状也靠墙而坐。
牢房里又臭又热又挤,田园园觉得喘不上气来,忽然“呕~~~”钱富贵干呕起来,张着嘴想吐却吐不出来,眼角泛起了泪花。
她这一呕,惹来两人干呕起来。
每个牢房里都有一个便桶,那两人倒霉,正挨着便桶,本来就恶心得不行,听到有人干呕再也忍不住直接吐了出来
“哎呀!吐我鞋上了!”
“吐你鞋上算什么,他吐我头上了!”
田园园见另外一边闹了起来,不多时便溺和呕吐物的味道传了过来,连忙捂住口鼻。
钱富贵还在不停的干呕,“呕,呕……”她刚才吃的不多,呕了半天也只有几口酸水。
“你没事吧?”田园园一手捂住嘴,一手拍着她的背,手下的背脊十分单薄。
钱富贵擦了擦嘴,心里还是不停的泛恶心,她小声道:“这里太臭了…呕……”
“你……”田园园想到一个可能,附耳低声问:“你月事这个月来了吗?”
“不曾。”钱富贵不解地问:“与月事有关?”
“你回去让高远把把脉就知道啦!”田园园已经确定她怀孕了,还是把惊喜留给高远吧!
“嗷,知道了。”
随后,两人换了位置,这样一来富贵靠着栅栏,她挨着孟盛惟,便不会被人挤到了。
田园园的头有些沉,她在诗会上喝了不少酒,这会儿有些昏昏欲睡。
突然,平地一声炸雷:“喂!我们干了什么,为什么要把我们抓起来!”隔壁一个男人抓住栅栏大声喊叫了起来,随后他所在牢房的人纷纷嚷嚷起来。
“就是!给我们一个说法!”
“凭什么抓我们!”
“成清和妖言惑众!关我们北派什么事!关那些南蛮不就行了!”
一句南蛮又将另外一间牢房的人怒火点燃,这里是牢房,可没有人将南北两派的人分开。
一个清朗的声音喝道:“黄口小儿,谁是南蛮!”
这个声音田园园很熟悉,是那个砚台哥。
没一会儿,南北两派开始相互骂了起来,连田园园所在的牢房里也不能幸免。
他们这间牢房南北派都有,于是两派人各据一边底气十足的骂了起来,什么南蛮子、北莽子,你骂我大爷,我骂你祖宗,骂什么都有的,别看平日一个比一个清高,骂起人引今论典,读书少的都不知道他们在骂什么!
什么君似阿堵一脓包,什么君之额上可跑马!
听得田园园低低笑了起来:“与泼妇骂街也不遑多让!”钱富贵附议,孟盛惟闭目养神。
百无聊赖的三人在乱哄哄的牢房里显得格格不入。
最边上的周问天刚刚骂了几句,忽然看到老神在在的三人,不悦地皱着眉头:“孟兄、田兄、钱兄,你们三人是南派还是北派啊?”
话落,牢房里的人全部看了过来,十几双眼睛紧紧盯着三人,得战火还是烧到三人身上!
牢房外那个士兵还在声嘶力竭:“谁!到底哪个鳖孙说是我老子!”
“说话呀,哑巴了?”周问天胖胖的脸在火光中显得很是阴森:“你们不站队,别想让我捞你们出去!要知道,我叔父可是晋州知府!”
田园园笑道:“我们是豫西派!”钱富贵与孟盛惟点头赞同。他们是豫西派,自成一派!
周问天眉头紧皱:“你们选南还是北?”
“豫西派!”站什么队,小孩才会做选择。琇書網
属于南派的人道:“他们是豫西派,你又何苦胁迫三人呢!”
周问天不满:“我跟你说话了?你不知我叔父是晋州知府吗?居然胆敢这般无礼!”
“只是你叔父而已,何必以权压人……”
于是两派又发生一阵论战,最后以周问天为首的北派暂占上风,毕竟她叔父是晋州知府嘛!
于是牢房里北派的人对周问天阿谀奉承,嘘寒问暖,隐隐有他马首是瞻的意味,连带着对三人没了好脸色,说话间含沙射影,说他们不识抬举。
然而三人我行我素,根本不为所动,不卑不亢极有风骨,倒是令南派的书生刮目相看。
果然是出将才的地方,骨头就是硬!
过了不知多久,坐牢房里昏昏暗暗,不知何时这群书生也偃旗息鼓,归于安静。
田园园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居然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感觉肩上重,钱富贵的脑袋正靠着她,睡得正香。
孟盛惟觉察到她醒了,侧头看去,也不知道是不是火光的问题,眼神很是温柔。
“醒了?”
“嗯。怎么没人吵架了?”
田园园让钱富贵趴在她腿上,这样睡比靠着舒服些。
孟盛惟扫了一眼其他牢房,低声笑道:“在你睡着的时候狱卒来了,说是再吵就不给饭了,这才住了嘴。”
“原来如此。”田园园笑道:“你知道成清和抓住了吗?他到底犯了什么事?”
刚开始说是什么妄论大臣藐视朝堂,又说妖言惑众造谣生事,由此可见,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孟盛惟侧头看着她,微微一笑:“你认识他?为何对他如此关心?”
田园园有些尴尬:“……呃,好奇。咱们这么多人因为他陷入牢狱之灾,自然想知道他被抓了没?”
“没有。还记得连海城说他生病之事吗?想来也是推脱之词,应该提前得了风声早已离开湘州城!”
闻言,田园园说道:“这么看来,诗会就是他掩人耳目的工具,故意举办诗会吸引世人的目光,朝廷以为他就在诗会之上,其实人早就跑了,所以咱们都被他利用的说。”
“…可以这么说。”
两人正说着话,两个狱卒提着一串钥匙向他们这间牢房走了过来。
周问天“蹭”地一下爬了起来,得意地说道:“你们瞧,来找我的!我叔父好歹是晋州知府!有人脉有手段!”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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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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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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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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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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