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高瞻去世后,他一次都不曾踏足回春堂,就怕触景生情又惹来伤心。
药堂还和哥哥在世时一样,一桌一柜都不曾改变,只不过药柜里有些药材,因保存不当生出些灰青色的霉菌,桌椅板凳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药钵里的药杵上还残留着干涸棕色的汁液……他仿佛看到哥哥低着头磨药的情景,两行泪顺着腮边滚落下来。
都道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世间有三千愁苦,唯有思念最为痛楚!
不知坐了多久,他才起身从柜台下拿出油纸,走到药柜前抓自己需要的药。他对药材放的位置了如指掌,不一会儿就抓完了药。一出药堂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披着祥云纹斗篷的人,他头戴兜帽又背对着人,高远只当是借地方等人的,锁了门就要离开。
那人听到身后传来铁锁锁门的声音,转身望来,露出一张艳丽无双的容颜,仿佛在这一瞬间高远看到了枝头绽放的桃花,明艳动人。
“你脸怎么红了?可是发烧了?”钱富贵见他的脸颊突然红了起来,不禁疑惑地问道。
高远捂住发烧发红的脸,开心的摇头否认:“没,没,没有。我没有发烧!”说完,小眼神瞟了他好几眼,脸越发红了。
钱富贵盯着他手上的药包问:“你手里拿的什么?”
“哦,这是我给园园姐拿的补气养血的药材!”
“她怎么样了?听说木水生拿她的血做解药?”
高远点点头,“确实是真的,我来的时候她正大发雷霆呢!”
钱富贵感同身受:“应当生气,换作是我也会愤怒不已。谁愿意被当血人放血呢!这木水生所做之事天人共愤!人人得而诛之!”
谁知高远摇摇头,哑然失笑:“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木城守答应她放一碗给她五百两银子。这不他携款潜逃,她的银子没着落了,正后悔没有放一碗血要一次银子呢!”
就是听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险些昏了过去,他这才出来拿药材,想着给她好好补补。
钱富贵追问:“她给你说她放了几次血吗?”
“六次吧!”
“乖乖,三千两银子呢!啧啧!”钱富贵一想到自家被木水生骗走上万两银子,白花花的银子没了,也是肉疼不已。
“我要回去了,你要看看她吗?”高远问。
钱富贵眼下也无事便答应下来,高远喜不自胜,二人向田园园家走去。
此时海纳率领的车队停在三巷三号的门前,他放下马鞭跳下车辕,快步走到门口敲了敲门。
“扣扣!扣扣!扣扣!”敲了半晌没有人应。
随后而来的三甲拍着门问:“有人吗?我们是京城来的?”
有行人看到两人在敲门,好心提醒道:“别敲了!他们家人因为中毒都死光了!”
“都死了?!”海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那行人看着两人如丧考妣的神情,长叹一声安慰道:“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啊!”
海纳吓得站立不稳,夫人和小姐都死了?!三甲扶住海纳,向那人问:“大哥,这里可是三巷三号?”
那人道:“这里是四巷三号,三巷在这条巷子的另一头。”
三甲谢过好心的路人,对海纳说:“海叔,这不是夫人家。”
海纳也听到了行人说的话,这才放下心来,“看来是那人指错了路,真是吓死我了!”
三甲不好意思地笑笑:“不是他指错路,而是我说了相反的路。”
“啊?为什么?”海纳不解地看着他。
三甲挠了挠后脑勺说:“哈哈,还不是你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嘛!不可随便相信别人,我怕他骗咱们,就自做主张说了这边。”
“………聪明的孩子!”海纳无语。
随后二人带领车队调转马头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今日天气晴朗,田园园指挥着陈老九将棉被、被褥都甩到院子的晾衣绳上。陈老九不愿意做刚想抱怨两句,就看到她嘴一瘪,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赶紧举手投降去屋里搬被子。
“唉!我可真倒霉!”坐在院子晒太阳的田园园看着陈老九忙碌的身影,再次化身成祥林嫂,“真的,我真傻。怎么没想起来先要银子再放血呢,原以为他是个诚实守信的好人,没想到竟然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真的,我真是太傻太单纯了!”“………”同样的话已经听了一早上,陈老九从开始的同情到现在的不耐烦,好想把她的嘴捂住,喋喋不休的声音像是一只恼人的苍蝇。
一想起煮熟的鸭子飞了,田园园就痛彻心扉,三千两的银子啊!三千两!
这时,高远推开院门让到一边,十分客气地请身后的钱富贵进来,“请进。”
一进院子就看到满院子的被褥、被子,以及晒太阳的田园园,钱富贵眼前一亮,快步走了过去。
“田娘子,进来可好?”
高远随手将门关上,也跟了过去。
“许久不见!”田园园一改刚才的颓废,笑容满面的看着美丽动人的男子。美男子啊,看一眼都是心旷神怡!
钱富贵恭敬地行了一礼:“以君见过田娘子,不知您身体可还康健?”
“不错,比前些日子好多了。”
田园园盯着他惊艳绝伦的脸,心里再次感慨造物主的偏心。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当真形貌昳丽!
钱富贵顶着一张漂亮的脸蛋,也习惯别人或是痴迷或是垂涎的目光,于是面对她痴汉般的目光镇定自若,甚至有些沾沾自喜,崇拜的偶像也喜欢自己的脸呢!
“对了,对了!你爹被木水生借走多少银子?”这个问题才是田园园所关心的事情!
“唔,我算算啊!借了一万两现银、两万斤糙米、一万斤白面……大约在两万多两。我爹心地纯良,不知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才上了木水生的当!”钱富贵一想到此事也是无可奈何,谁让父亲识人不清呢!琇書網
“真是令人遗憾!这木水生道德败坏害人不浅!”田园园随声附和。不过听到钱满仓损失是自己的好几倍,她心里顿时平衡了许多,原来还有比自己更倒霉的!哈哈哈哈哈!
钱满仓:幸灾乐祸的女人!
高远插了一句嘴:“他这一走,陷害我的事也不了了之了。”
田园园道:“走了就走了,你没事就行!”
陈老九搭完最后一个被子,从被子后面探出头,调笑道:“我看你是想知道与你同床共枕的那位女子是谁吧!用心不纯!”高远脸上一红,看了一眼神色漠然的钱富贵结结巴巴道:“你,你,你别胡说。我不是这个意思……”话还没说完,就被陈老九揽住肩膀,低声取笑:“你可真是艳福不浅呐!”
“别胡说!”高远白了他一眼,后者嘿嘿笑了两声。
钱富贵轻咳两声,当什么都没听见。
“扣扣扣扣!”院外有人敲门,高远格开陈老九的胳膊,小跑着去开门。
院门一打开,三甲看着开门的人眼睛瞬间瞪成鸡蛋大小,这不是刚才指路的年轻小哥?!
高远看到门外站着刚才问话的小孩,惊讶不已:“是,是是你,你自己走错了路!不是我指错了路!这,这也用不着找上门来吧!”
三甲也迷糊了:“你怎么在这儿?这里是你家吗?”
“是呀。你们不是往四街去了吗?”
三甲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要不是他自作聪明早就来到了。
海纳从马车上跳下来,也认出了高远,笑道:“小兄弟这里可是三街三巷三号?”
“正是。”
海纳又问:“这里可是住着孟夫人?”
高远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摇摇头,随后想起田园园的相公姓孟,又点点头。又想起田园园亲爹找茬的事,立即又摇摇头。
他这又是摇头又是点头又是摇头,让海纳和三甲一时犯了迷糊,是还是不是啊?
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因为田有粮之事,高远也不敢随便让人进来,万一又是坏人怎么办。
这时,身后传来陈老九的声音:“谁呀?有事吗?”高远侧过身,门口站着一个健硕的男人和一个黑瘦的小男孩。
“不知二位从哪里来?找谁的?”陈老九走到门口问道,高远见他来了,立马让开位置。
海纳拱手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我们是京城来的,请问孟夫人可是住在这里?”
“孟夫人?你说的是哪个孟夫人?”陈老九一时没反应过来,平时都是老田老田的叫,忘了人家也是孟夫人。
门口的两人还没说话,高远抢白道:“哎呀!他说孟长辉!”
话落,三甲高声喝道:“大胆!你竟敢直呼将军的名讳!是不是找死!”
院子里晒太阳的田园园正和钱富贵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一个小男孩大声说话的声音,乍一听觉得十分耳熟,不过还想起是谁,随后又响起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三甲,不得无礼!”
“海纳!”田园园惊呼出声。
坐在一旁的钱富贵傻愣愣接了一句:“……百川?”
……一群乌鸦飞过。田园园捂着额头吐槽:“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钱富贵不解。
“富贵……”
“请叫我以君!谢谢。”钱富贵一本正经的纠正道。
“你帮我把门口的人请进来,是我夫家来人了。”
“乐意效劳。”
此时门口,陈老九侧过身请两人进来,“快请进,不知你们是从京城远道而来的,有失远迎!”
海纳再次拱手,微微一笑脸颊一侧露出一个酒窝:“哪里,哪里!是我们太唐突了!”
“请!”
“请!”
两人客气地推让一番,一起进了院子。刚走两步,海纳就看到前面站着一个艳丽无双的美人,微愣了一下很快就回过神,毕竟他的主子也是数一数二的美人。
钱富贵道:“请!夫人正在等着二位!”
海纳笑道:“有劳。”
身后的高远和三甲相看两厌,各自拉着脸谁也不看谁。
五人向院子走去,田园园歪在太公椅上,享受着难得的好太阳。海纳看到院中之人后,加快速度走了几步,双拳一抱笑道:“夫人!身体可好?小姐可好?”三甲也跑了过来扑到跟前一把抱着她的腿,抬起黑黝黝的大眼睛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田园园见到二人也是高兴地合不拢嘴,使劲揉着三甲的头发,对海纳笑道:“我们很好,芃芃在屋里睡午觉呢,这会儿还没醒。家里好吗?叔父,你爹你娘,特好晴好还有你弟弟都好吗?”
海纳道:“累夫人惦念,家里一切都好!”
三甲仰着头问:“夫人!夫人!将军好吗?将军在这里吗?”
“你家将军有公务在身现下不在城里,说不定等过几日就回来了!”田园园知道他想孟长辉,出言安慰了一句。
高远和钱富贵看到三甲扑到田园园身上,不约而同的挑起眉毛。又见他趴她腿上不离开,高远心里更是像打翻了醋坛子,酸不可言,最后忍无可忍走了过去,黑着脸对那小孩说道:“园园姐身体不适,你别趴在她腿上。”
闻言,海纳关切地问:“夫人,怎么回事?你的腿可有什么大碍?”三甲赶紧站起来,也关心地看着她。
田园园笑道:“没什么事了!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陈老九,我闺女的干爹。这个黑着脸的是高远,我弟弟兼我闺女的干爹!还有这个漂亮的孩子叫钱富贵…钱以君。”
海纳向他们一抱拳,自报家门:“我是海纳。”
三甲也学着海纳的样子抱拳道:“我是将军的徒弟,也是他徒弟!”
高远轻哼一声,三甲听到了也学着他哼了一声,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偏过头谁也不看谁。
“真是个小孩!”钱富贵掩唇一笑,随后向田园园辞行:“我下午还有事,就不叨扰了!”
“那就不留你吃饭了,改日再来。”田园园寒暄两句。
钱富贵告辞,高远紧随其后,温声说:“我送送你。”
“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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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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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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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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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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