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是爹是个泥腿子,爷爷也是泥腿子,祖传的地里刨食的庄稼人,周围方圆十里都找不出一个会认字的!他爹送他来当兵,不过是想家中少一个吃饭的,谁让他娘会生,生了他们哥四个,他排行老三。
大哥二哥是家中壮劳力,老四又得父母疼爱,唯独他是爹不亲娘不爱,待点军令一到,他爹就把他连同一个小破包袱一同推了出去,哪里像是养了儿子,明明是个烫手山芋!
今日,他被老大调来巡查三巷,一同过来的还有老伙计老吴头,老吴头家中无子,唯有一个出嫁的女儿,点军令一下自然由他参军。可怜五十多岁的人了,腿脚都不利索,还要与他们在城门风吹日晒。他们是一个地方出来,因而极是照顾对方。
此时天光微弱,远处的天边渐渐现出鱼肉白,他俩穿着厚厚的棉衣还冻得哆哆嗦嗦的。数九寒天,冰天雪地中,其他人都在被窝里酣睡,唯有他们二人在寒冬的凌晨到处巡逻。
“冻死了……”王大头抱着自己胳膊,不记得自己第几次抱怨了。这会儿太冷了,刚才小解时都差点冻上,幸亏自己机智一脚给踢断了,要不然肯定当太监。
老吴提着灯笼,鼻子下的鼻涕就没停过,想来也是冻的不轻,他一把抹掉清鼻涕,随即蹭在墙上。
街上黑漆漆的。除了二人再无他人。
“一会儿就该换班了,再忍忍。他娘的,整个巷子瞎鬼都没一个,叫咱们来个啥!”
别看王大头比他小,可消息比他一个老头子要灵通。
他一把拉住老吴,指着前面几步远的黑漆大门,低声道:“你知道三街三巷三号闹鬼的事吗?”
老吴白了他一眼:“啥鬼?这天黑黑的,你可别吓人啊!”
“吓人?!是真的好不!”王大头见他不信,四顾无人,便把这家的传言说了出来:“咱来的晚不知道里面的事。这女鬼原来是这家的主人,死在屠城之时,枉死之人戾气最重,就化作一女鬼,终日哭啼不休。若是有人来家就搅得人家宅不宁,最后住进了田奸商一家,这才安宁下来。”
“田奸商,可是那个田奸商?”
“这三河有几个田奸商?一个就搅的三河天翻地覆!”王大头不以为然。
老吴讶然:“乖乖,难道鬼都怕她不成?”
“我曾见过他一面,长的很文气。我跟他还有几分交情………”王大头吹牛的话未说完,不知从何处传来“啪啪啪……”地声音,像是有人用巴掌拍什么东西。
两人立刻噤声,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喘一声,许久,王大头铁青着脸问:“你听见了吗?”
老吴一脸苍白的点点头,他听见了,不止听见还知道从哪传出来的。
“啪啪……”那诡异的声音还在继续,在这万籁俱寂的清晨中,像是催命符般。
二人的目光同时落到前方的黑漆大门上,王大头牙齿吓得上下打架:“头头头头儿不是说……这家没没没人……让让让咱们多多多注注注意一一点吗……这是是啥啥啥……”啥还没说完,不知是谁先动的,总之争先恐后的跑了!
妈呀!真的闹鬼!
“啪啪啪……”诡异的啪门声还在继续,直到逐渐消失……
高瞻猛然惊醒,“忽”地从床上坐起身,他刚刚做梦,梦到田园园没死,她躺在棺材中快要被憋死了。棺材没钉钉,怎么会憋死呢……他捂住眼睛,等待心头上那阵剧痛过去,雪白的里衣从手腕上落到手肘处,露出皮肤上大片大片的斑块。
看也不看胳膊上的斑块,他将衣服放下,望着面前的墙壁发呆。
片刻之后,另一个房间的高远开门出来,飞快地向外跑去,“啪啪啪”脚步急促,不一会儿又飞快地“啪啪啪”地跑回来,“砰”地一声,门再次合上。
他叹了一口气,起身去做早饭,顺便再煮些药。不知何时自己身上也出现了这些斑块,不痛不痒,身体也没什么不适。倒是高远,身上的斑块虽然出现的早,可还没高瞻身上的斑块明显。
吃过早饭,又喝了一碗他自己制作的解药。高瞻把剩下的早饭温进锅里,收拾一下去了城守府。
田园园已经死了,中毒之事却还未了结。
刚一出门,就看到孟长辉骑着马停在他家的门口,面无表情,看过来的眼神却是落寞悲伤。
都是伤心人,高瞻遥遥一拱手,慢慢的走了。
孟长辉伫立许久,当太阳已至半空才骑着马,踏光而去。
今日三河城重新开市,街上的商户早就大开门等着生意上门,还有几户商铺没开,等到晌午也不见有人来,有相熟的人家叹气,才知道没开门的都死了。
世事无常,往昔人头攒动的街上也是人烟稀少,除了卖粮卖菜的家热闹些,其他商户门可罗雀,一天下来不开张的比比皆是。
时至下午,在四个区的街头,有士兵抬来大锅,木柴和中药,当街煮起了解毒汤。药锅旁边立可一个木板,上书:一人一碗,一天三次。旁边还陪有两位大夫,看病诊断。
原来是木水生见死亡率节节攀升,也不等欧阳益制作的解毒药成效如何,先分下去喝了再说,哪怕有微弱的效果也比坐以待毙强。
此举一出,不满地声音少了许久。
沿街还有商会的人巡逻,监察商户,严厉打击囤积居奇坐地起价之乱象!其中钱氏粮仓不止没有涨价,还主动让利降价,又赢得一波好感,一提起钱氏粮行无不交口称赞,为日后迈向全国市场打下良好基础!
钱满仓誓将田园园所提的仁商贯彻到底!
说起田园园,刚才给她送米的管家说她家中无人,大门紧锁不知人去哪了。
钱满仓只道她出去采买还未归家,便嘱咐他晚上再去送。
自从两人狼狈为奸……志同道合,田园园就再不用花钱买粮食吃了,钱满仓每月定时定量会送上些。
幸亏封城前他儿子去了别处,不用在这里受苦,钱满仓老怀安慰。
想起今日街头有分发解毒汤的,他收拾一下带着府里的下人一同前去。
一到城东的街头,负责诊断的大夫正好是高瞻,于是他排在其他人后面等着把脉。
这两日身上起了不少不明斑块,不痛不痒的看着恼人。
排了好一会儿才轮到他,凳子小,他一屁股坐下去发出“嘎吱”地令人牙酸得声音,从后面看去好像有头熊坐在那里,谁让他穿了件黑色毛裘!
高瞻将手搭在他的手腕处,沉吟片刻,哑声道:“轻症,毒于表皮。无碍,解毒汤莫忘一日三次。”
此解毒汤虽不对症,却也有祛毒舒解功效,只是不知能否减轻症状。
“没事就好,田娘子怎么样了?可曾中毒?”钱满仓知道他们是邻居,故而打听一下她的现状。毕竟这女人可是他的财神爷摇钱树,一点事都不能出啊,要是有事就可真要了他的老命!
高瞻闻言,浑身气息一滞,脸上的肉肉眼可见的痉挛起来,像是在强忍着巨大的情绪变化。
“你,你,你你没事吧!”他的神情吓了钱满仓一跳,结结巴巴的问道。
良久,高瞻才恢复原来清冷的模样,喉咙里堵的厉害,摇摇头:“田娘子……她已经过世……”
“什么?!”钱满仓猛然一起身,浑身的肥肉因为用力过猛,还颤了几下。谁知起的过急,眼前忽地一黑,眼睛一翻仰倒下去……
从此世间又多了一个伤心人。
翌日一早,宋百年回来了,同行而来的还有观空道人。
江福子伺候木水生喝完药,看着他满脸的红斑点,心狠地沉了下去,这药见天的喝,竟未见一丝缓解,恐怕欧阳益制作的解毒药不起作用。
“咳咳……”木水生轻咳两下,一丝殷红的血从嘴角流了出来。江福子连忙从怀里,拿出手绢给他擦掉嘴角的血,手有些发抖,连带着声音也有微微发抖:“欧阳益的药没有效果,还是让三回哥来吧。”
木水生望着手绢的血迹,目露无奈,喘了一口气道:“王三回早就着手了,只是欧阳益先前浪费了大量的药材,城内库存已经不多。”
江福子道:“没有没事,咱们去别的城去买!”
“……我也知道去买,可已经没钱了。”手里没钱才是木水生眼下困境的主要原因。
“咋没钱?年前不是才收了税!”江福子惊讶不已:“这才不到两个月,你全花完了……”
“咳咳……”木水生是一口老血喷出,怒声道:“是我花的吗?光是朝廷就抽走六成,三河城重建三年,去年才有盈余,今年就要抽税!你老爷我是金蟾会吐钱啊!你告诉哪不要钱?连西北大营加固防御工事都要问我拿钱!你还问怎么会花完了,气死老爷我了!反正孟长辉那厮已经往上递了折子,左右我这城守的位置坐不住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一起毁灭吧!这破官谁爱当谁当,老爷我不稀罕!”一口把这些日子的委屈宣泄出来,他面如死灰躺回床上,抱着被子哇哇的乱叫起来:“可恶…啊啊啊……”
江福子见他发疯,连忙安慰道:“你知道我嘴笨不会说话,让你伤心都是我的错过……”
“你嘴可不笨了,我看气人挺在行的。”木水生狠狠地打了一下被子,气喘地厉害。
江福子讨好一笑去给他顺背,顺了几下,木水生道:“去找城中的大户借些银子,先去找钱满仓他是城中大户,又是少有的仁商!”
“哎,我这就去。你别生气了!”
钱宅,昏迷的钱满仓被人抬回家后,没多久就醒了,还没为前途哭上两声,管家就来报木水生派手下上门借钱的事。
他气的脸红脖子粗:“不借!爱谁谁借,我是不借!”狠狠地在桌子上拍了几下。边拍边哭道:“哎呀呀……我的金母鸡没了呦……我以后挣不上银子喽………”哭的是痛哭流涕,真情切意,不知情还以为亲爹亲妈去了么!
什么狗屁仁商,没了田园园他才不当冤大头呢!
任由木水生派来的人如何劝说,钱满仓就是不同意,无奈他只好去了下一户。到了晚间回府,只收到一百两的借款。
木水生深知这群见利忘义的商人,眼见自己将要失势,这才袖手旁观,隔岸观火。
可他又能咋办,去抢?去骗?去敲诈勒索?以权压人!他又不是田园园,没那么多的坏点子……说起田园园可有些日子没见了。琇書蛧
刚刚离开的江福子又返回,脸色沉重:“刚下属回报,孟将军带来的那个道人精通堪舆之术,已经找到了三河都流经的那口井,就在城西与城南的交界之处!”
“真有那口井?”木水生顺了顺自己的胸口。他被派到三河做城守时,曾看过三河城志,当时文中提过一句,不过语焉不详,不知是故意弱化此信息还是杜撰,已经不可考了。
“确有其事!而且还在附近的一间破院发现了去年朝廷通缉的清休道人。”
去年中下旬朝廷发来一纸密信,信中内容便是活捉清休道人,因为这老头知道连噩梦都想要的宝藏在哪里!
木水生大吃一惊,一把掀开被子:“快,赶紧过去!”
“你,你身体不好……”江福子连忙拦住木水生,不满地提醒道。
“起开!”木水生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随手推开他,穿上鞋就往外面跑去,什么中毒,什么吐血,比起抓住老道哪能还顾得上其他!
他一边穿衣服,一边回头笑道:“傻瓜!你老爷我要是把老道抓住,定然能戴罪立功!说不定我这乌纱帽还能保住!”
木水生此时两眼放光,步履矫健,哪里还有一分刚才气若游丝的模样,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江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刚才不是说你不稀罕吗?”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傻瓜才不稀罕当官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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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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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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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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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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