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又有了笑容。被站在一边的孟季看到眼中,立时看向陈老九,眼神微怒。
“咳咳咳咳。”陈老九假装咳嗽,低头躲开。
事物的发展总是曲折的,好在结果在预期之内!
走在前面的木水生,脸上也有了喜色,连讨厌的孟季看起来也不面目可憎了。既然确定是中毒,自然也需要查清事实。于是,便对身后落后一步的江福子吩咐道:“命令守城士兵,兵分两路,一路全面搜查城内沿途,有任何可疑之人不许放过,二路追本溯源彻查到底!若有阻拦者,一应拿下!”
“是!大人!”江福子领命就要离开。
孟长辉朗声道:“江护卫且慢!”
江福子躬身行礼:“是,将军。”
木水生皱眉看去,目露不满。心道:你刚才怎么不说,怎得我下了命令后又来指手画脚!
孟长辉并不在意他内心地独白,继续说道:“本将先点一百士兵于你,你多派一路向死者家属打听死者生前所居、所食、去过何处、见过何人详尽记录万不能遗漏!再点一百听命于你,搜查城没人口找出同样中毒之人,登录造册!以上,去吧!”
“孟将军!”木水生不满地出声打断,一脸严肃,正色道:“此事乃我三河内事,望将军不要越俎代庖,随意插手本官的份内之事!”
“木大人,本将怀疑幕后黑手是西夷人……”
“要是是西夷人,你自己去抓呗,差遣我的护卫做什么?”木水生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对自己长官一点都不客气,这可把欧阳益吓了一跳,大冷天硬生生地吓了一头汗,未免殃及池鱼,深谙明哲保身的老油条,连忙行礼说道:“大人,我等还有要务在身,先行告退!”说完,一干仵作见势不好,也一窝蜂的都跟他走了。
陈老九也想走,但被田园园拉住看戏。
此时,这个小院子里就剩下孟长辉、木水生、江福子、陈老九和田园园,以及两个忽略不计的背景板。
把门的士兵:“……”
有些人明明没有什么大仇大怨,偏偏相看两厌,视彼此为此生的冤家。就像木水生和孟长辉,他俩本是竹马竹马,从小一起长大,情分本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但是不知为何两人就是不对付,好像上辈子便交了恶,延伸到这辈子来。
木水生白了他一眼,真是烦死孟长辉了!明明邀请的是王三回,这个讨厌鬼偏偏过来凑热闹。得亏不是疫病,要真是疫病,这不近人情地家伙肯定会夺官封城!自己落在他手里,定然九死一生!
现下太阳即将落山,天边生出些深蓝色的夜幕,几颗冷星若隐若现,寒风一吹,瞬间将人冻透。
田园园抄着手,缩着脖子,像只笨拙的鹌鹑,她冻得厉害,两只耳朵都没感觉了。陈老九也冷得受不了,低声劝道:“快冻死了,要不先进屋去?”
她哪儿敢去,摇摇头侧头看他:“他在这儿,我还能和你钻小黑屋去?不去!”
“哼!”陈老九轻哼一声自己走了。天寒地冻,傻子才在外面挨冻呢!
田园园想叫他别走留下做个伴,眼看着他的身影进了偏屋也没说出一个字。算啦,她自己看戏吧!
这边,孟长辉冷哼一声,看木生生的眼神可以结了冰渣子:“木水生,在你与我斗嘴置气时城中已乱。此事由你的属官泄露而出,被有心人利用造谣疫病,现下满城尽知,百姓纷纷出逃!若不是我早已命人关闭四门,恐怕三河早已成了空城!你玩忽职守、治城不力、御下不严、欺上瞒下。待此事了了,数罪并罚,你看你项上人头可还在!”
话音未落,木水生早已是面无血色,呆立当场,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怎么会泄露出去的?我已下了死令,不准外泄一个字!”
“你的文吏梁总之已被宋百年拿下,有什么问题大牢里大可一问!”说完,孟季冲田园园颌首,“回去。”
“哦哦。”田园园慢了一拍反应过来,越过一脸死灰的木水生向他走去。
江福子上前一步,躬身求情道:“孟将军,此事可有转圜的余地?我家大人这几日彻夜未眠,一直在追查此事。故而多有疏乎!看在我家大人没有功劳问有苦劳……”
“不用求他!”木水生打断他的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孟长辉,你居然在城守府中安插眼线!若不是,你又如何第一时间知道梁总之的事情?”
孟季不语置否,冷冷地看着他,道:“刚愎自用!你不思己过反而质问上峰?莫要仗着你我幼时的交情便可逃脱罪名!我孟长辉向来公事公办,年后上报你渎职的折子便随公文一起上京!你好自为之吧!”
“将军!”江福子情急之下猛地跪下,双膝着地的声音干脆果断,可见他十分着急。他的脸本来就黑,寒风一吹,更是又红又黑,嘴唇干裂起皮,哀求道:“将军,您高抬贵手……”话还未说完,再次被木水生打断!
他脸色越发冰冷:“江福子!”
江福子紧紧抿着唇,孤零零地跪在寒风里,他后面的木水生面无表情,他前面的孟长辉神色冰冷。
一个冷酷无情,一个倔驴犟种,一个有情有义,看的田园园也是心有百味。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要是搁在现代,一个县长治理不善,谣言满天飞制造人为恐慌,县城里的人纷纷开车外逃,从而导致疫情外溢。这罪名可就大了,轻则摘帽子,重则也得问罪!何况是刑法严重的古代!
孟长辉折子一上,木水生的脑袋存留时间就可以倒计时了!
木水生二人的脸色,一个红黑一个煞白,神色倒是一个比一个难看!
最后,木水生甩袖离开,单薄的背影渐渐隐在夜色里。
“走吧。”孟长辉也轻声催促她,田园园路过江福子跟前时,想安慰两句却不知说什么,只好轻叹一声,便也走了。
还跪在地上的江福子,扯着嗓子说道:“还请夫人美言几句!”
等田园园从陈老九家出来,就看到孟长辉在门口等她。
她问:“你是回家?还是回营?”
他答:“回家。”
两人便并排向家里走去,从陈老九所在的城西,一直到田园园所住的城南,一路上一个人影也没看到。
寂寥无人的街道上,唯有二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
忽然,孟长辉回头看她,问道:“你怎么不为木水生求情?”
这突如其来的问话,让田园园愣住了,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江福子求情,他理都不理,这会儿又问她怎么不求情?
她疑惑地看着他:“我求情有用吗?”
孟长辉转过头去,背着手,一身深色戎装好似与夜融为一体,莫名有种孤独寂寞冷的感觉。田园园快步走到他旁边,轻声道:“好吧。我想给木水生求求情,你们毕竟是师兄弟,都说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同一个师父的情分下网开一面。”
“………”孟季无奈地看着她,冷声道:“若皆是如此,天下可还有王法?”
“那你问我求不求情!”田园园转过头不想看他,又问:“难道木水生人头真要落地吗?”
“罪不致死。”
“你都说他有罪了,万一他自暴自弃什么都不管了。看你怎么办!”
“他非是这等心机小人,依然会尽心尽力!”孟长辉笃定的说。
田园园把手小心地抄进袖子里,生怕碰到了伤处,吸了吸清鼻涕,“不愧是师兄弟倒是对彼此很了解嘛!你说,他会不会连夜跑了呢!”
孟长辉轻笑出声:“他不会!”
田园园嘟囔:“你又知道。”
城守府。
“大人快走!”江福子拽着木水生往门外走,胳膊上还挂着两个包袱。
木水生没他力气大,像只小鸡崽子一样被拉着跑,生气地说:“你快放开我!放开我!有辱斯文,成何体统!你没听孟长辉说城都封了,我就是想跑,往哪里跑!我真跑了,就是畏罪潜逃!到时候脑袋真不保了!
江福子还在死命地拽他,道:“可你不走,孟将军奏折一上,你定然要被圣上怪罪的!乌沙脑袋一个都不保!”说完,又加了一把力气,差点把他拽了一个跟头。
眼看就要拽出府了,木水生手脚并用地抱住柱子,“你放开我!我往哪儿跑去!”
“大人放心,把守西门的是我弟弟……”
木水生使劲甩开他的手,喝道:“我已经是戴罪之身,还要把你兄弟二人拉下水吗?我木水生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连累旁人!夜奔出逃才坐实了罪名!而且……”
他又不是傻子,孟长辉只说事情处理完成后才会上奏,现在又没有上报呢。而且若真想治罪于自己,何必不等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再过来收拾烂摊子,反而提前部署掌控城中局势,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句句指责,却不治罪,实际他早就网开一面了!自己还说他不近人情,冷面冷心,哪成竟是错怪于他……木水生心里是五味杂陈。
见江福子惊讶地看着自己,木水生虽然羞于启齿,但还是把孟长辉所做告诉了他。
“大人,你是说。孟将军他只是说说……”
木水生不情愿地点点头,叹道:“与其说是放过我,其实是给我机会,让我戴罪立功!所以他才让我把中毒一事尽快解决。”
“我就说,你们是师兄弟,他怎么会不管你的死活。孟将军是面冷心热!”江福子激动不已,心里头的石头放下了,笑道:“事不宜迟,我赶紧带人去查毒源!”
木水生见他松开手便从柱子上下来了,冷哼一声:“少说他!虽然他稳住局势,可城里万万不能乱。眼下封城封得仓促,你派人到行商会让他们严查商户囤积居奇坐地起价的乱像,该罚罚该抓抓!还有摸查城内所有医馆有没有收治中毒病人,组织城内居民向官府报备家中、自己可有中毒现象等。即日起城中所有医馆停业不得私下出诊,有隐瞒不报者丈三十,罚金三两!要是人手不够,找他要去!他别得不多就是人多!”
“是!”江福子笑着应下。
木水生嫌弃地看着他:“下回别再跪他,你那膝盖还要不要了!”
江福子不说话,嘿嘿傻笑两声。
田园园带着孟长辉去高瞻家接孩子,正赶上高瞻已经做完晚饭,两人在他盛情邀请下与他们共进晚餐。
吃饭的时候,高瞻询问田园园验毒之事。
她道:“确认是中毒了。不过不知道这毒是怎么来的?谁下的毒?用什么方法下的?”
高瞻道:“那三十二具尸体,分布在四个城区。其中有一个老者半身瘫痪,足不出户,又是如何中的毒?”
田园园猜测:“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会不会是他的儿女们下的手?”
“非也。老人家卧床许久,身体上无一褥疮。子女孝心可见!”
孟长辉给田园园夹了一筷子菜。高瞻烹饪水平有限,做的饭菜也是马马虎虎,色香味俱不全,也就是田园园懒得煮饭,才随便对付吃上一口。
他看向高瞻问道::“此毒来的诡异,却不知是烈性还是慢性!周大力一个月前来你处求诊,当时神色状况如何?”
“月前时他说身上出现莫名斑块,零零散散并不多,神色自若。第二次是他娘子来请说是呕血,心肺未见异常,不过他身上斑块增多便得显眼,我不曾查出原由被他二人骂走。第三次就是他死亡的早上,斑块遍及全身,七窍流血而亡。前后发病一个来月,应当是慢性的!”高瞻如实回道。
他点点头,“若是高大夫还有其他发现,万不能隐瞒!”
“职责所在,定不会隐瞒。”
田园园低头吃菜没说话,高远也闷头刨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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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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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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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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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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