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出门之时便已近黄昏,走了一走,天就愈发黑沉下来了。二人专挑僻静的地方走,不一会儿,便来到了镇子的边沿,这里的街道上人烟稀少,也没几个士兵。
一路上,余芹嘴角挂着的笑意就没停下来过。徐怀谷知道这是因为螣蛇的缘故,心里既是为余芹能理解他而开心,但又总有点说不上来的醋意,倒像是他有些嫉妒螣蛇似的。想到这里,徐怀谷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就像余芹所说,喜欢一个人是不能够分享的,你恨不得全世界她只同你说话,只因为你一个人笑。然而这是自私的想法,徐怀谷心里也明白,但他心里就是有点不受用。
嗯,就是有点吃醋了。
前边有个破落的小院子,里边黑漆漆一片,连支火把都没有,像是没有被军队征用做住处用。二人瞧见了,便不约而同地走了进去。
这里已经是乌凉镇的边沿了,不远处就是山林。此处院子的主人不必多说,一定是逃往北边去了,院子疏于打扫,一个夏季过去,杂草已经有了膝盖高。不过这倒并没有打扰到二人的兴致,毕竟此处不会有人打扰,这已经就是他们最大的兴致了。
院子里有一口老水井,刚下过两场雨,井水涨得很高。二人便肩靠肩在井沿边坐下,不过片刻,余芹便把脑袋倚在了徐怀谷肩膀上。
月色如洗,皎白万华。此时已经到了初秋,蝉鸣已然褪去,连草丛中虫子的鸣叫声也消失得一干二净了。否则在这样没有人烟的偏僻院子里,那可真是夏虫的天堂。
徐怀谷看了她一眼,笑道:“你今天心情很好嘛。”
听徐怀谷这么说,余芹不免又笑了笑,道:“那还不是因为那孩子,虽说什么都不懂,但也怪可爱的,我看着心里欢喜。”
徐怀谷正是因为这件事有些醋意,余芹又提起来,徐怀谷便撇撇嘴,道:“你与他才认识几天?亏你乐得这样。”
余芹睁大眼睛,带着些许疑惑凑近他,仔细看了看徐怀谷的脸色,突然笑出声道:“我说你今天不太对劲来着,该不会打翻醋坛子了吧?”
正说到点子上。徐怀谷把头一扭,看向天边弯月,默不作声。
余芹搂住他的手,坏笑道:“哎哟哟,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徐大剑仙也有吃醋的时候。”
“我哪有那么小气?”徐怀谷忙辩解道,“只是我觉得你对那小子有些过好了。他才刚跟着我,应当多吃点苦头才对,不然到后面越发管教不住他了。”
“我也没怎么对他好,不过给他剪个头发,说两句话而已。”余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一口咬定徐怀谷肯定是吃醋了,还嘴硬不肯承认,便笑道,“再说,不是你要收留他,教给他我们的礼数吗?既然要留下他跟着我们,不得好好对待人家?否则你还不如当时就把他丢在战场上。”
“虽说他都已经九境,还能上战场厮杀,但怎么看都还只是个孩子心性。谁对他好,他就和谁亲。你这个先生,以后也得努把力,把你的那些道理多教一教给他。”
可胸中道理多了,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道理和道理时不时也会打架的,若是不能参透,还不如少知道些。
徐怀谷生了一会儿闷气,也觉得自己和螣蛇较劲,没什么意思,便松了口气,换了个话题道:“问你个事,你觉得我心软吗?”
余芹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徐怀谷缓缓说道:“今天我去和陆子衿讲话,他说我心太软了。我随后仔细想了一想,倒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不止是收留螣蛇,我今天还去见了樊萱,她在我面前哭得稀里哗啦的,又说了一大堆忏悔的话。我想到她的转变,又想到她好歹也救下过楚秀杨,所以我也就原谅她了。哎,我也有些犯迷糊了,你说,我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余芹认真地看向徐怀谷,他的神色确实很纠结,不知所措。这些神情,在徐怀谷身上很少出现过,外人自然不知分毫,就算是她,也极少见到徐怀谷这般质疑自己的模样。
她低头仔细想了许久,说道:“我觉得你做的没错。这次来边关,我和樊萱好歹也算有些接触,我感觉她整个人像变了似的,没了以前那般盛气凌人的模样。反而还能为别人考虑,舍身去救楚秀杨,依我之见,我也觉得她是真心改过了,你原谅她,这自然没错。至于螣蛇的事,我倒还是有些顾虑,到底是良缘还是孽缘,现在谁也说不准,只能看以后再做定夺。但你这么做,肯定也不能算错。”wWW.ΧìǔΜЬ.CǒΜ
徐怀谷叹了口气,道:“其实当年还没有遇见你的时候,我便与紫霞宗有矛盾了。紫霞宗有一个长老名叫慕容狄,也就是樊萱的师父,当年我还在滨西的时候,她也是傲气不讲理,硬要为难我和李紫。我看不得她那样,心中就暗暗下定决心,等日后一定要上紫霞宗讨要一个说法。再加上之后樊萱的事,你也知道了,若不是白小雨请她师父相救,连邓纸鸢都差点护不住我,于是我便更加有了要上紫霞宗论理的想法。但我现在原谅了樊萱,倒一下像是这股子心气都没了似的,心里堵得慌。”
“一码归一码。你原谅樊萱,是因为樊萱诚心改过了,你才宽恕她。然而紫霞宗却还欠你一句道歉,这句话,和樊萱无关,乃是紫霞宗之事,并不能一起算。你若是觉得心里这一口气出不出去,到时候要上紫霞宗讨要说法,我就陪着你一起上山去,看看他们到底能给出怎样的交待来。”
余芹语气坚定,徐怀谷笑了笑,道:“你当真要和我一起上紫霞宗?紫霞宗里大修士还是不少的,若是他们较起真来,只凭我们两个,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怎么,你不许我去?”
“你最好还是别去吧,毕竟还是有危险……”
余芹忙握紧了他的手,坚决地说道:“不行,那我不去的话,你也不许去。不能每一次你都把我抛下,一个人去面对危险,这样子我只会觉得自己很没用。”
“就像这次,你从南边过来,我不能陪在你身边,连你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余芹失落地埋下脑袋,语气满是愧疚,“你知道我心里有多着急吗?我也不想做一个永远躲在你身后的人,我也想和你肩并肩,一起去面对危险,无论到底有多难,我都希望我们能携手走过。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起。否则,否则……”
余芹有些哽咽,说不下去了。
“我知道了。”徐怀谷轻轻把手叠在余芹手上,安静却坚定地说道。
“以前是我固执,觉得要把你护在身后才是最好的,没想到却让你这样难过。以后,无论是什么事,我们都一起走。至于紫霞宗,我肯定是要上去一趟的,到时候我们一起上山,谅他们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真的?”余芹破涕为笑,“就怕你只是现在嘴上这么答应,到时候会反悔。”
“不会的,我是真的想通了。”徐怀谷摇摇头道,“在飞鱼洲走了一趟,还是学到了一些别的道理。”
余芹问道:“比如?”
“此之蜜糖,彼之毒药。很多时候我们都会下意识地以自己的角度为他人考虑问题,出发点固然是好的没错,但效果却适得其反。人人都应该各得其所,也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任,因此很多时候,我们不能单纯地以自己的想法去左右对方的行动,而是更应该尊重对方的想法。”
“听不太明白,但感觉很有道理。”余芹笑道,“反正你答应了我,从今以后要一起肩并肩,我只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那你也要勤加修行,可不能落下太多了。”
“放心,我知道。”余芹仰起脑袋,炫耀似的说道,“我在扶摇宗的时候,可没落下过,经常在悟剑阁里待着呢。不信你可以问殷师兄。”
“那是得好好夸一下。”徐怀谷笑道,伸手搂住她的肩膀,余芹的长发软绵绵地塌在他的手臂上。
余芹傲娇道:“夸还不够,得有点实际的。”
徐怀谷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才多久不见,都开始油嘴滑舌了,和谁学的?”
余芹笑而不语。
二人互相依偎着,赏了好一会儿的月色。
余芹解下腰间的霜白佩剑,双手拿起放在眼前,拇指抵在剑鞘上,推出半寸。只见月光洒在剑锋上,闪烁出凛凛寒光,美极了。
这剑是徐怀谷杀了崔淮之后,留给她的仙兵。长二尺八寸,乃是一把短剑,剑柄上刻有小篆的“雨帘”二字,货真价实的仙兵古剑。莫说难得,寻常修士就是见上一面也难。也亏得崔淮是水云宗的九境长老,不然的话也拿不出这样的一把好剑来。
余芹看着剑锋,心中踌躇满志,道:“等破了五境,我就炼化这柄剑做本命飞剑,便能追上你一步。”
徐怀谷摸了摸她的脑袋,欣慰地笑了。他也希望有一天,余芹能真正成为万人敬仰的剑仙,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希望这柄雨帘剑,是这一切的开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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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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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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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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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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