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的香池子比后世的澡堂子更为勤勉,不仅一年四季都会开门营业,而且巳时就会开门,一直到戊时才会关门歇业,池中客来客往,生意十分的红火。
就连士大夫们也非常喜欢到这种公共浴池洗浴,东坡先生就曾经诙谐地写过一首《如梦令》,‘水垢何曾相爱,细看两俱无有,寄语揩背人,尽日劳君挥肘,轻手,轻手,居士本来无垢。’从这首词可以看得出苏东坡身子骨应该不怎么样,搓背时都受不得大力。
刘功应该是狮子楼香池的老客了,带着陈思安刚刚走进门香池子的迎客小厮就亲切地走了过来,‘押司可有几日没来了啊,让小的好生想念,今日还是一切照旧么?’
“想念我?你怕不是想本押司的钱囊吧?”
刘功笑骂一句,指着陈思安道:“看清楚了,今日是他结账。要个雅间,茶点、果子、按背的妇人一个也不许少了。”
“哎哟,请恕小的眼拙,这位莫不是陈小官人?”
陈思安正对‘按背的妇人’悠然神往,闻言微微愣了一下才笑道:“你也认得我?”
“如何认不得,我家可是从插花庙领了整整五十个鸡蛋呢;祖母还夸小官人是个做大事的,出手就不一般,有气象。”
小厮满脸堆笑地将刘功和陈思安请进了雅间,所谓雅间也就是放置了一到数张床的单间,专门用来招呼单人或与友人结伴同来的客人,免得被一些不相干的外人打扰。
比起弥漫着古怪气味的外面浴厅,雅间内早就提前用了香,香喷喷的味道让人精神爽朗。
接着就有小厮送上了甜浆水来,入浴前先服一碗免费甜浆水是香池子的规矩,这是为了防止体质虚弱的客人晕倒在池子里;喝过甜浆水后,两人才脱去衣物,沿着铺设了鹅卵石的防滑浴道走向香池子。
半亩见方的香池子中飘荡着玫瑰花瓣,温热的水流从池旁的兽头口中不停地流下来,刘功拉着陈思安贴着兽头坐在池中,这个位置水流激荡最是舒服,哗哗的水声也足够掩盖两人小声的谈话。
到了香池子就会发现,原来人类穿衣不仅仅是为了御寒,还是对自身最好的伪装,因为衣物分贵贱,人也就分出了贵贱;所以当脱去外衣这层伪装泡在温热的香汤中以后,就是再怎么擅长伪装的人也会在不知不觉间敞开了心扉。
所以澡堂子绝对是增近彼此感情最佳的地方,当身体沉在温汤中,四周都被水雾包裹的时候,就连刘功这个积年的油滑老吏也变得更加真诚了。
“安哥儿,可曾蒙学,读到哪本书了?”
“没上过学堂,不过姐姐在世的时候教我开蒙读书,也练过字,随姐姐粗粗学过了《大学》,《论语》读了不足一半......”
“音韵训诂之学呢,难道不曾接触?”
“姐姐说那种东西不算什么正经学问,没多大的用处。”
“呵呵,也不错了,昔日赵相用半部论语就可治天下,你这读的书也不算少了,可曾为自己寻到本经?”
“刘叔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我才多大啊,怎么可能现在就寻到本经?不过我倒是更喜欢《论语》......”
“哦?以《论语》为本经的读书人不算少见,可有很多却在中途不得不改变本经,就是因为这部书容易学会、却难参透,对读书人的要求太高了。
说说看,你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刘功或许真是陈思安的父执长辈,不然也不会一开口就关心他的学问。士农工商的排位古今不易,哪怕是在重视商业的大宋朝商人的地位也远远及不上读书的士子,这是不用有任何怀疑的。
“因为我喜欢《论语》开篇第一句圣人言‘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并且认为这不仅仅是读书人的道,同时也是天下人都应该遵循的大道。”
刘功拿棉布巾揩了下面,有些惊奇地看了看他:“这不过只是论语开篇的第一句,天下读书人都可以背诵,为何却是你最喜欢的?”
“因为如果参透了这句圣人言,终身都会受用不尽啊,到时候就可以去学习天下间的各种学问;如果连这一句都没学明白,那就任何书都不用读了,因为读了也是白读。
圣人其实是在告诉我们,学习是模仿,是身体力行的去做,是像圣人一样去要求自己,而不是简单的背诵经典、更别提去吟诗作赋;因为做那些事情只不过是为了在别人面前彰显自己,所以明道先生才会说,‘以记诵博识为玩物丧志’。
学而时习之,就是时时刻刻都要做好自己已经掌握的学问、学会的事,只要它不会危害别人,对国家有利、对自身有益,我们就应该身体力行的去做。
做到了,就会‘不亦说乎’,那种感觉将会妙不可言。
所以啊刘叔,天下间难道还有比这更大的学问吗?”
刘功半天没说话,久久才叹息一声:“我还真是小看了你,更是小看了你死去的姐姐......想不到她竟然能够教出你这个厉害的学生来,我那位陈老哥如果泉下有知,也应该瞑目了吧?”
“刘叔又是如何认识家严的?”
刘功苦笑:“曾经的同窗好友,一同去参加发解试,一同去应省试,然后一同落榜,又如何能够不认识?只不过你父亲落榜后就打消了读书的念头,做了个市侩的商人,我却是去了江南求学,以求寸进。
可惜或许是资质所限、又或者是时运不佳,跌跌撞撞十几年,最终还是功名无望,与那两榜出身如隔天堑啊!最后不得不回到家乡做了一名小吏。
我去岁回到阳谷才知你父早已故去,只遗下了一子一女,不过那时你姐姐已经是西门家的人,我刚做了阳谷押司,也不便与西门庆这个破落户出身的家伙有什么牵连,所以也就未去探看你和你姐,想不到你姐竟也在去岁离世,这可真是造化弄人了。”
刘功用满是慈祥的目光望着陈思安:“安哥儿,你天资聪明,恐怕还要胜过了你父亲,可是啊,你难道要将这份天资浪费在锱铢必较之中吗?
你要知道,商人虽富,终不可贵。在大宋最清贵、真正高高在上的终究还是读书人,所以你万万不可被黄白之物迷了眼睛,只有读书博取一个出身,才是正本。”
“多谢刘叔提醒......”
陈思安暗暗腹诽,心说你既然如此看不起锱铢必较的商人,看不起金钱,为何今日却要我来结账?如此的言行不一,难怪你会落第了。m.xiumb.com
“崇宁三年,赵官家诏令‘天下取士,悉由学校升贡。’以安哥儿你的资质,考取县学应无难度,日后升入府学、太学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如果做了太学生,就等于将官员告身捏在了掌心,这难道不强于经商吗?”
刘功道:“如果你有意,我会安排你参加入县学的考试,以你现在的学问十九必中,能送你进县学,我也算对得起泉下老友了......
哎,你这个傻孩子还在犹豫什么,难道刘叔还会害你不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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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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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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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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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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