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秋收已经结束,没有多少农活,岳香书请下了两天假。
下午,岳香书推着自行车走进天井,在家里休息的几个闲人,正在天井里坐着闲聊,抬眼看到黑瘦的岳香书,都有点吃惊。
边家阿婆喊道:“香书小囡回来了,你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月,一直都没回家一趟,你姆妈天天念叨,可把她担心坏了。”
“到了红旗村,刚巧赶上秋收,村民们都忙着抢收。
我们刚下去的知青也是从早忙到晚,正是一年当中最忙的时候,大伙都拼命干活,我哪好意思请假。
这不,刚刚分完粮食,我就匆忙跑回家了。”
岳香书停下脚步,简单解释了一下。
今天边大嫂也在家,她感慨道:“这回香书可是遭了大罪了!
走的时候,白白静静的一個小姑娘,这才一个月就变得黑瘦黑瘦的,我看了都心疼。
等你姆妈下班回来,看到你这副样子,还不知道得有多揪心。”
“在乡下干农活,每天风吹日晒的,哪有晒不黑的?
累确实是累了一点,但每天都能有那么多的收获,看到一麻袋一麻袋的粮食归仓,心里也挺高兴的。”
看到岳香书乐观的样子,没有一点怨言,天井里纳凉的人都挺意外。
如今下乡的知青越来越多,陆陆续续有不少人回来探亲,这些人回来之后就没有一个不叫苦的。
岳香书竟然表现的这么坦然,一个小姑娘家不怕苦不怕累,真的是让人刮目相看。
同天井中的邻居们说了一会儿话,岳香书提着行李上了自家的前楼。
家里没有人,她把东西归拢好,休息了片刻,看了看时间,开始准备晚饭。
等岳文轩进门的时候,晚饭已经做好,马上就要开饭了。
他今天进门有点晚,在路上绕了一个弯,去了一家挺有名的熟食店,买了一大块酱牛肉带回家。
一进家门正看到老妈坐在六妹的面前,娘俩正在有说有笑的聊天。wWW.ΧìǔΜЬ.CǒΜ
“六妹总算是回来了,姆妈你这回不用担心了吧?”岳文轩放下手中的酱牛肉说道。
“看到她人没事,总算是放心了,但她现在又黑又瘦的样子,太让人心疼了。
你说说,明明能给她在城里找一份工作,不用下乡受苦,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就是不听,偏要去受这种罪。”
岳香书赶紧岔开话题,“姆妈,咱不说这件事了成吗?我有我的追求和理想,你就别管了。
你还是看看我阿哥带回来的酱牛肉吧,这么一大块儿,可真是馋死我了!”
王丽英走过去,把包着酱牛肉的牛皮纸打开,看到这一块酱牛肉至少有两斤,挺高兴的,正好可以给六丫头解解馋。
明明心里边喜欢,但她嘴上却说道:“每次回家都乱花钱,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这么多肉票,这么一大块酱牛肉,够咱们一大家子吃两顿了。”
“我要是知道六妹今天回来,多买一点就好了,总共就二斤,也就够六妹解馋的,其他人只能跟着尝尝味儿了。”岳文轩后悔买少了。
“这可是酱牛肉,平常想买都买不着,能尝尝味儿就不错了,难道还能当饭吃?
咱家现在的条件确实比以前好了很多,但也不能这么大手大脚的乱花钱,要是照你这种花法,还能攒下钱吗?”
儿子越来越有出息,王丽英已经很少对儿子说教。
但最近这段时间,儿子每次回家不是买鱼就是带肉,花销实在是有点高,她这才忍不住借机唠叨两句。
岳文轩也不和老妈争辩,他正好有事情要问岳香书,“方支书小儿子前两天参加无线电二厂的公开招考,通过了吗?”
“通过了,方晋文过两天就去无线电二厂办理正式的入职手续。
拿下一个这么好的工作,方支书家却一分钱都没有花,你现在已经是他们家的大恩人。
现在方知书一家人见了我,别提多热情了,那热情劲儿太吓人了,我都有点承受不了。”岳香书叽叽喳喳的说道。
岳文轩理所当然的说道:“我帮了他们家这么大一个忙,又不需要他们家的报答,他们当然要回报到你的身上了。
这也正是我给他们家帮这个忙的原因。”
“方支书一家人确实应该感谢你,他们家白得了一份不花钱的好工作,我听他们话里的意思,那个售货员的工作似乎也不想放弃。
就是这个工作买下之后应该给谁,好像有点争执。”
“他们家买不买售货员的,这个工作买了之后给谁,这就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事情了。
只要他们能记下这份人情,然后回报到你的身上,我也就放心了。”
岳香书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露出一副傻笑的样子。
岳文轩打趣道:“你这是傻乐什么呢?不会是被方支书家的糖衣炮弹给打傻了吧?”
“炮火来的太猛烈,我就是一个刚刚参加工作没一点见识的小丫头,还真是有点高兴傻了。”
不等岳文轩继续追问,岳香书就如实说道:“我已经写了入.党.申请书,顺利的话,我很快就是预备党.员了。”
“这个方支书确实是个聪明人,知道你最需要什么,这也算是投桃报李了。”
方支书这么快就有了行动,岳文轩还真没想到。
王丽英坐在那静静的听了一阵,已经大致听明白,忍不住插话道:
“我就说你去了红旗村一趟,怎么他们村的村支书还让六丫头给你带来这么多好东西,原来是这么回事。
你给他们家帮了这么大忙,六丫头带来的鸡和肉,我也就能吃得心安理得了。
你是不知道,六丫头竟然带回来两只大公鸡和整整十斤羊肉,可把我给吓了一跳。
现在知道是这么回事,我也就不担心了。”
岳香书回来之后就炖上了一只大公鸡,今天晚上有一只大公鸡,还有二斤酱牛肉,全家人都吃的挺开心。
吃得最欢实的当然是岳香书。
自打去了红旗村,不算岳文轩专门给她带去的牛肉干,她就再也没有吃过一点荤腥,今天总算是见到了肉,狼吞虎咽的一顿吃,别提多开心了。
晚饭之后,岳香书有话要和阿哥说,特意把他拉到了一个单独的房间。
“还有什么事,怎么还神神秘秘的?”
“我有一件事想做,却又犹豫不决,想要听听你的意见。”
“你说。”
“你离开红旗村的第二天,上边就有人押送来两个人,住进了莪们小队的牛棚。
这俩人看上去都有五十岁左右,而且都一身伤,看上去别提多可怜了,我就想着如果有机会的话,就帮帮他们。”
岳文轩有话想问,但没有打断小妹的讲述,继续听小妹诉说。
“我知道他们的身份敏感,就算帮上一把也只能私下里偷偷的进行,不能让人知道。
我担心自己帮错了人,还特意找方支书打听了一下这两人的身份。
他们俩都是京都来的,一个是大学教授,一个是以前的大领导,都是挺正派的人,方支书其实也挺同情他们两个。
这两个人也分到了我们小队干活,一天当中总能碰到几次。
我就瞅了个机会,偷偷给他们塞了点吃的。
几次接触之后,也就逐渐熟悉起来。
他们两个知道我要请假回家,昨天各自写了一封信,希望我能帮他们寄出去。
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也就同意了。
但我想着,毕竟他们俩的身份敏感,不知道这么做会不会出什么事,我自己被他们连累也就罢了,要是给家里带来麻烦,就是我的错了。
我有点拿不定主意,所以想听听你的意见。”
在现在的形势下,岳香书这样做还是有很大风险的,她有这样的忧虑也很正常。
岳文轩想了想,说道:“你有同情心,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他们一把,我觉得不算错。
你能明白这其中的风险,小心谨慎的去做这件事,更加值得肯定。
在做这件事情之前,还知道查明他们的身份,避免帮错了人,这一点很好。
但是,如果村里没有方支书对你的关照;如果不是你离家近,出了什么问题,我随时都能过去帮你处理,我不建议你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帮助别人。
如果只是偶尔的帮上一次两次,风险不算大,帮也就帮了。
但像他们这种情况,一次两次的帮助根本就不起作用,偶尔的帮助变成经常性的帮助,暴露的风险就会很大。
换成其他知青这么做,很容易出问题。”
岳香书并没有侥幸心理,也觉得长时间帮助他们俩人,早晚都会有暴露的时候。
这让她很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好在她还可以咨询阿哥。
“那我该怎么办呢?以后还帮不帮他们?”
“如果你想继续帮他们,那就要想一个能够同他们经常接触的正大光明的理由。”岳文轩提示道。
岳香书一拍自己的头,懊恼道:“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还是阿哥厉害,看来我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回头我就好好想一个能同他们经常接触的理由,然后再通过方支书安排一下,那就万无一失,不会被人怀疑了。”
岳香书愿意冒着风险帮助这两个人,肯定是出于怜悯,并没有什么功利心。
毕竟她现在还太小,又不知道以后的发展形势,当然不会考虑的太长远。
岳文轩不反对她的做法,还给她出主意,就不是完全出于怜悯了。
三世的经历,他都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三观很正,怜悯之心依然有,但功利之心也免不了。
六妹是他的亲人,他当然会为了她的未来发展考虑。
六妹的理想是在仕途有一番作为,个人能力这方面只能靠她自己。
在她有能力的前提下,如果还有人提携,那么她的发展必然会一帆风顺。
曹北海的父亲、范清平的父亲,如果能平稳度过这几年,以后都能提携她。
但这样的贵人肯定是越多越好,既然六妹有缘和京都的那位大领导相遇,当然要把握好这次机会。
尽管这个过程当中可能要冒一点风险,但和将来有可能得到的收获相比,这一点风险又算得了什么?
两个人重新回到小客厅,正听到二姐岳香兰说道:
“姆妈,我同事小美下个月就要结婚了,我和她关系不错,你说我送点什么贺礼好?”
王丽英没有马上给她答复,反而借机说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小美好像比你还小一岁吧?比你年龄小的同事都结婚了,你就不着急吗?”
“不着急,我已经想好了,这辈子就当个老姑娘,就在家孝顺你和我爸。”
类似的话,岳香兰已经说的太多,张嘴就来。
“在我跟前尽孝的人,有文轩和你大姐就够了,不缺你一个老姑娘。
你还是早点把自己嫁出去吧,就你这么跟我作对,这才两年时间,我就感觉老了很多,你要是成了老姑娘,我怕没有几年就得被你气死。”
香兰感觉姆妈今天的语气缓和了很多,试探着说道:“要嫁人也可以,但除了范清平,我谁都不嫁。”
王丽英叹息一声,“这可是你自己认定的,我劝也劝了,说也说了,你自己非要嫁他,将来要是吃了苦头,你可不要怨我没拦着你。”
岳香兰没想到姆妈竟然真的改变了心意,马上说道:“我知道姆妈是为了我好,但我确实就认定了范清平,我觉得婚姻不一定是两个人在一起享福,共同面对苦难也是一种幸福。
不管将来享福也好,还是吃苦也罢,这都是我自己选的,我不后悔!”
听到女儿说的斩钉截铁,王丽英算是彻底死了心,不准备再劝她回心转意,个人有个人的命,孩子想嫁,那就嫁吧。
“为了一个范清平,咱们娘俩已经两年没有好好说话了,老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
这段时间,我和你爸也算是想明白了,与其逼得你一辈子不开心,你愿意跟着范清平一块吃苦,那就随你吧。
你和他的事,我们就不拦着了,你找个时间让他来家里吃顿饭,我和你爸见见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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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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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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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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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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