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阵阵声如雷震的战吼与船底和砂石剧烈碰撞发出的刺耳摩擦声,顾柯所率领的两艘艨艟不顾搁浅的危险,一股脑冲上了江边的滩涂。
穿着半身铁甲的钱婆留一马当先,从近七尺高的船舷上方甲板纵身跃入深及膝盖的江水中。
待站稳脚跟后,他朝船上大喊一声:
“把某的长槊递来!”
“婆留,抓稳了!”
刘苌先将钱镠的长槊丢给他,随即又奋力把陌刀丢到滩涂上,再与十数名突将一起飞身跃入水中,跟上钱镠的步伐,全速冲向不远处正背对自己的山越贼。
船首甲板前端,居高临下的顾柯率领二十多名步弓手张弓搭箭,向着江边还处于呆滞状态中的山越贼齐射。
“引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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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箭!”
“瞄准!”
“放!”
在顾柯亲自指挥下,还没等钱镠和刘苌率领的突将靠近这群山越贼,两轮齐射已然将所有骑马山越贼徒射倒在地。
但进入白刃战后,步弓手的发挥就要受到很大限制。
所以顾柯只留下了五名射术仅次于自己的弓手和自己在船首甲板上继续自由狙击,其余步弓手则将弓箭留在船上,拿上各色近战兵器,跟随李延年和安延昭从绳网上下船,时刻准备接应江边的百姓和钱镠等人。
......
望见如下山猛虎般强袭而至的钱镠,山越贼军一时间只觉手足无措。
不顾搁浅的危险突然冲上滩涂的艨艟,和随后骤雨冰雹般袭来的箭矢造成的头领死伤已经让他们短暂丧失了思考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宁海镇军的甲士飞速靠近。
钱镠一手握紧步槊的尾端,一手间隔一尺距离攥紧了槊杆后半部,双足扎稳,腰腿猛然发力,两臂前伸,瞄准距离自己最近的山越贼递出了这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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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飞速运动的枪刃在空中迅速画了一个迷惑性的圆圈后,阔头枪尖便狠狠刺进了一名手持团牌和横刀,来不及躲闪的山越贼口中。
“喝!啊!”
枪尖的突刺瞬间便贯穿了山越贼毫无防护的口腔,一直深入到后脑处的脑干才消耗完全部动能,眨眼睛就带走了这名贼徒的性命。
确认自己这一击已经击杀目标后,钱镠将槊杆左右摇动切开血肉,反手将刺穿后脑的枪刃向后抽出,随即在腋下挟住槊杆,再轻甩枪尖将上面粘连的血肉甩开,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
在钱镠的千钧巨力操纵下,丈六尺长槊的阔头枪刃对无防护部位的杀伤力远超想象,被阔头枪刃拖割刺穿的口腔已然变成了一个狰狞的血肉窟窿。
钱留这一套步槊刺击如行云流水般顺畅,干净利落地收割了一名山越贼徒的性命,也惊醒了尚且还处于懵懂状态的山越贼军。
“官军来了!快去回报田都头!”
“列阵!列阵!”
“莫要乱逃!否则你我都得死在这里!”
杂乱无章,自相矛盾的呼喊响了一片,有人想先逃回大部队正在攻打的石城镇,有些人想先列阵击退钱镠等宁海镇军,有些人则已经精神崩溃开始乱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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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留!莫要冒进!拿步槊遮护我侧翼!”
钱镠正欲再次发起攻击时,率众赶到的刘苌连忙喝止了他的冒进行为,让他按营中的战术要求用长杆步槊在后方掩护陌刀突将的进攻。
在几个呼吸间后布置好进攻序列后,刘苌果断下达了进攻命令。
刘苌与安延昭两人手持陌刀作为前锋,率先并肩冲向了才堪堪列出一个防御阵型的山越贼军。
尽管宁海镇现下在此地只有十七名将卒,但在气势,训练和装备上则早已凌压过人数两倍于己的山越贼。
山越贼徒用团牌和少量长牌仓促间布置出的盾阵在刘苌等人眼里,就是一座能随手摧毁的沙堡。
在庞勋军中凭借武勇赢得“淮上飞蛟”威名的刘苌双手持刀,深吸一口气,低头侧身用兜鍪和肩部的兽吞与披膊挡住山越贼盾阵后方弓手慌乱射来无力破甲的软弱箭矢。
刘苌在距离盾阵还有十步时突然加速前冲,如一尊怒目天王,身披重甲,手持陌刀,用全身力气从斜下方向上方猛挥而去,同时大喝一声:
“开!”
长柄陌刀的四尺锋刃寒光四射,经过渐薄处理调整重心后,即便是重达六斤的巨刃,刘苌也能以极快的速度发起挥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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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一阵闪电,势不可挡地劈开了当面试图阻拦他继续冲击的两面长牌。
同时,两只被斩断的小臂因为陌刀锋刃转动时附带的巨大动能而飞出,砸到了阵后的山越贼军弓手,引起一阵惊慌的喊叫。
两名长牌手面色狰狞地捂着血如泉涌的断臂倒在地上疯狂抽搐挣扎,哀嚎不止,只得眼睁睁看着刘苌和安延昭一前一后冲破了己方的防线。
刘苌手中时隔数月再度饮血的巨刃远没有满足,在他壮硕的双臂控制下,不断发动迅捷而致命的挥砍,如同在人群中掀起了一阵刀刃的风暴,一连击倒了七名贼军。
身为战阵老手,刘苌很懂得在敌军阵列后方什么时候应当冲击,什么时候应当借助己方步槊手的掩护暂且退却防御。
同时,为了起到最大化扰乱敌军,打击士气的作用,刘苌几乎没有直接对任何一名敌军补刀,而只是用陌刀凶狠的挥砍造成的沉重伤势让他们失去反抗的能力,放任他们在血泊尸山中绝望地哀嚎。wWW.ΧìǔΜЬ.CǒΜ
如果说刘苌在战场上像一头凶悍又心思细腻的猛虎,在孤身捕猎惊慌的羊群时,除去利爪和尖牙还会尽情使用受害者的惨状激发幸存者的恐惧让他们放弃抵抗,好让自己能节约更多体力。
那安延昭在阵中则更像一头蛮勇的巨熊,全凭武勇在收割着敌军的性命。
相较于刘苌凶猛而精确的斩击,安延昭粗犷的斩击则肆意展示着他远超常人的体格和磅礴巨力。
每次锋刃与骨肉的碰撞,都会让他的陌刀带起一片细碎的血肉和脏腑,在山越贼军阵中落下一阵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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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斩击与其说是切割,倒不如说是一种另类的锤击。
不过几个呼吸间的功夫,刘苌和安延昭就在山越贼军密集的阵列中造成了可怖的伤亡,仓促间组成的盾阵已然濒临崩溃。
见此情形,钱镠按捺住内心想要冲阵的躁动,一边仔细观察着残存敌军的动向,一边刺出枪尖替刘苌和安延昭两人护住侧翼。
几乎在刘苌和安延昭冲入阵中后的同时,其余十四名突将也分工明确地发起了攻击。
手持长牌横刀的刀盾手立即与敌军盾阵撞到一起,不让他们有机会抽身回去围攻刘苌和安延昭二人。
手持啄锤,大斧的突将则掏出腰间蹀躞带悬挂的飞斧或投枪,对准敌军手中的团排或直接对准面门猛力掷出。
重型的投掷武器一齐扔出,瞬间便砸塌了盾阵的一角。
而其余手持步槊的突将就顺势与钱镠一起压制着敌军阵后还在负隅顽抗的士卒,不再向前突击。
尽管人数仅有敌军的三分之一,但数月的高强度演练已经让每一个宁海镇士卒都将基本的战术要求记在了脑中,在作战时前后配合宛如一体,将散沙般的贼军打得节节败退。
哪怕刘苌来不及下达细致的作战计划,战场上的混乱也让指挥官无法调动他们执行其他作战任务,他们也会下意识地施展出在军营里所学到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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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宁海镇军的披甲率也远超这群山越贼军。
以刘苌,钱镠为首的这十七名宁海镇将卒人人都披铁甲,哪怕防护较少的刀牌手也至少穿着兜鍪和胸甲。
而负责冲阵的刘苌等人更是穿着半身铁札甲,根本不是失去指挥也缺乏破甲武器的山越贼所能撼动的。
这场短暂而激烈的遭遇战只持续了不到一刻钟,就以五十余名山越贼军的彻底崩溃而宣告结束。
除去被砍倒,射杀的二十八人和被俘的十九人外,仅有不到十人侥幸逃离了曹娥江口的这处血腥杀场,丢盔弃甲地向着石城镇的方向狂奔。
但看到官军杀散了这群山越贼军,百余名逃至曹娥江边的百姓却并未表现出大难不死的放松状态,反倒更加戒备恐惧地看向这支浑身浴血的陌生官军。
众所周知,我唐朝廷从异地调集来的平叛官军对受到叛乱波及的当地百姓而言,很多时候都比叛军匪徒更凶残更危险。
“贼过如梳,兵过如篦”绝非一句玩笑话,像当初裘甫之乱时王式率领的大军那般纪律严明的官兵简直是凤毛麟角。
宁海镇军后续的士卒在李延年和徐重进率领下结成纵队行军阵列,迅速与钱镠等人汇合,并接管了这些俘虏。
见新到官兵里为首的李延年仪表堂堂,而宁海镇军似乎纪律也很严明,并无官兵前来骚扰他们,幸存的百姓中终于走出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丈,颤颤巍巍地用官话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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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将军,可可...是率军来援救石城镇?”
李延年先与刘苌等人简单交谈过确定接下来的行动计划后,这才转过身和颜悦色地跟这位老丈谈话。
听到这位老丈唤自己叫将军,他心知自己这是被人误认为是主将了,但实际上他在宁海镇的官职还不如身先士卒的刘苌和钱镠二人呢。
他连忙出言纠正道:
“某只不过是个正九品的仁勇校尉,当不得老丈这句将军。我等军号是宁海镇,乃是奉了润州曹司空军令,随我家顾使君来越州讨贼的。”
“不知这位顾使君是?”
老丈迟疑片刻,又问了一句。
李延年看出这位老丈是拐着弯地想问自家使君是文是武,于是便郑重其事地告诉了这位老丈顾柯当前的所有官位:
“我家使君乃是举明经出身,年不过弱冠,现任苏州华亭县团练使,浙西巡盐判官,检校华亭县丞,正八品给事郎,嘉兴巡盐副使顾禹巡。”
这位老丈年轻时也曾在浙东观察使幕府中供职,对朝廷官制比较了解,听李延年这么一说,他就明白过来这位顾使君乃是个明经出身,还很年轻,当下心头大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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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一来的是个武官,那自己身后这群难民恐怕还有一关要过,幸好这位顾使君是个文官,为其官声考虑,总不会纵兵大掠地方。
老丈当即便转过身去改用浓重的越地口音高兴地向众人宣布了这队官兵的来历,以及领兵之人是文官的消息。
原本高度紧张的难民们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松了一口气,不一会儿就爆发出一阵阵发泄的哀哭声。
在山越贼军刀下幸存的难民们担惊受怕了许久,悬着的心此时总算能放下一会儿,可以肆意宣泄一下劫后余生的情绪。
“我军暂作休整后便要发兵石城镇,但本将对周边地势并不熟悉,请老丈替某询问众乡亲,可有义士愿作向导,随某同往石城镇?”
趁此机会,李延年又连忙拜托这位老丈替他找几个向导,他是徐泗一带出身,并不懂得越地土话怎么讲,幸好有这位懂官话的老丈。
现在石城镇的情况不明,身为前军主将,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万一石城镇已经沦陷,宁海镇军必须趁山越贼军立足未稳,强袭攻取这座对他们而言极其重要的城镇。
老丈刚一发问,就有三四个年轻后生自告奋勇地站出来要给李延年带路。
尽管后世对吴越之地人氏总带有一种文弱不堪的刻板印象,但在如今的时代,三吴之地文化已然十分繁荣,可断发文身,重义轻生不畏死的剽勇传统还远远谈不上已经断绝。
只要有了援军,这些越地的年轻人丝毫不畏惧亲自与那些侵占焚烧了自己家园的山越贼子血战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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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有了向导,那接下来不论是攻打石城镇还是支援石城镇都不会太过麻烦。
李延年和刘苌钱镠等人合兵一处,将吴钩都的一百三十余人尽数集结起来,按顾柯的命令,在向导的引领下先行赶往石城镇所在的方向。
倘若石城镇还未沦陷,那吴钩都就要立即投入到作战当中;倘若石城镇已经沦陷,那就等顾柯率领的大队人马赶到后再作计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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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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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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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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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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