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民贼!害民贼!人人得而诛之!”
待看到御史移文为自己下的判决时,反而毫无反应,只淡淡瞥了眼就扔到一旁,再次叮嘱顾柯道:
“青龙镇大族刘氏一直想垄断华亭两港航运,你若要在此一展宏图,便断然不可许其兼并两港,否则华亭每年光装卸漕船便要多用去二百贯钱。”
“吴中岳随某到此地任职多年,未曾得半分好处,他家中妻儿多次写信与其哭诉,你可照拂其一二。
二娘之事,还多亏其从中张罗,若无他提醒,某怕是来不及将二娘庇护在家。二娘既入了你顾氏家门,你须得给她一个名分,若你但敢抛弃二娘,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顾柯每两日便要来此仔细听他解说华亭一县人物及为政要领,耳朵已然能自动过滤掉苏龠说完正事后的垃圾话。
随即连连点头称是,将已然被吃得干净的食盒提了,走出院门,离开前再次叮嘱李十将休要让闲人入内。
......
华亭县外草市的酒肆”望月楼”二层雅阁中,华亭县兵曹主事吴中岳坐立不安地四处张望着,似乎在等待什么。
过了一刻钟,快要忍耐不住的吴中岳跺了跺脚,打算推门离开时,门口鬼魅般钻出一人,吓得他当场向后连连退了几步,颤抖的手指着那人,色厉内荏地说道:
“刘氏子!某早已将答应了你家做得那般事,叫某来此又当如何!”
只见来人身高仅五尺,一双倒三角眼颇为阴险地盯住吴中岳,冷笑了两声,带着讽刺说:
“吴主事好雅兴啊,二更天来此酒肆,却不招伎,只饮一壶残茶,当真清白好官人!却是不知吴清官可否将这赌坊的积欠结了?
你为偿债所做的黑心事,即便是某这亡命徒,也颇有些兔死狐悲之感啊!”
吴中岳闻言打了个寒颤,仿佛被人捏住了心肝一般,颓然坐在了雅阁内的榻上,一丝力气和反抗的心思也提不起了。
“吴主事趁苏龠前往润州赴中元宴时隐瞒那薛氏母女来到华亭的消息,假苏龠之名托中人介绍将其安置在千佛寺。
却利用那淫僧的把柄诓骗薛母将钱财尽数捐纳于寺院为薛崇古祈福,实则是把薛氏遗财与薛氏女之嫁妆钱送入了你的私囊!
可怜那薛氏女还以为她母亲重病是悲伤过度所致,其实是你趁薛氏女不在时命人日日在其饭食中加入铅毒,不消七日便使其不治!
薛氏女被逼卖身为伎全然是你暗中操弄,你如此行事后又恐苏龠发觉,便向监军使刘忠爱诬告苏龠平日里对宦官口出不逊,常言要清君侧,杀尽天下阉竖。
这才使得苏龠自润州归来不消半月便遭刘监军使发难,你这幕友当真是做得好大事!”
吴中岳痛苦地抓了抓头发,面目狰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因沉迷赌博而欠下上百贯债务,又心知苏龠绝难容他如此。
他自宋州砀山随其至江南宦游以来,还未曾自苏龠处得过俸禄外一分好处,他砀山县家中的妻儿今年四月以来频频托人传书告知家中米粮已然匮乏,难以支撑到秋税时,若再无钱便只能从家中逃亡了。
为救得妻儿性命他只得铤而走险赌博,最初还赢得十余贯钱补贴家用,谁曾想今年端午时一下便输去七十贯,而本金早已寄回家中,他全然是借钱赌博。
华亭县赌坊中拆借利息高达九分,吴中岳为求活命,只得抛却一切底线谋算薛氏家产,然而即便是吞没了薛氏母女财物也仅仅还上债务的三成。
若到十月时还未还清,赌坊的东主刘氏便要将其欠债公之于众,上告于官府,到时他便是走投无路,身败名裂。
那倒三角眼汉子很是享受地欣赏了一会儿吴中岳绝望的样子,随即便开口说:
“想要活命,保住官位,那便听某一言,再写一封密信,出首状告检校华亭县丞顾柯私自强占教坊女子为妾,为得蓄妾钱大索地方,增设苛捐杂税,民怨沸腾,更兼妄改盐法,致使盐监收入锐减......”
每说一句,吴中岳的脸色便更苍白一分,但最终他还是颤颤巍巍地点了头,答应下来。
随即便如行尸走肉般从酒肆中走出,全然不知周围发生何事,也没听见身后有人唤他姓名,在路人诧异的注视下酿酿蹡蹡地回到了家。
杨箕一脸疑惑地摸了摸头发,心想:
“莫非是某声音太小了,怎的这吴主事头也不回。”
原本他已然准备睡下,不想顾柯找到他让他去县衙中取来各曹文书以供薛虞芮整理,在回程时撞见吴中岳,却不想他理都不理自己。
杨箕摇了摇头,打算回去后再和顾柯说这件怪事。
......
经过三日的暴晒,刘苌等人按顾柯的吩咐,每日前去刮取盐晶并补入卤水。
如此三次之后,刘苌等人惊奇的发现四十五块盐板三日竟产盐三石四斗,堪称奇迹。
往日煮盐之辛苦,积薪之苦,三日不断火也只能产盐一石二斗,且所耗之力远超晒法两倍不止,如此差距,惊得刘苌等十余人面面相觑,其中有迷信者已然跪倒在地,信誓旦旦地说顾府君乃是谪仙人,是天赐给大唐来治理盐法的。
刘苌当然不至于信这些,但他想到净莲社初创时顾府君捐纳的社产,心中已然有了明悟,便纠正那人说道:
“某曾听普惠法师私下说,顾府君乃是弥勒化生,明王降世,是来救民于水火的。
陈秃子,听说你先前曾向社内借了一笔钱救你那婆姨,社中可有克扣阻拦?还债时可有擅自多收利息?”
那迷信的秃头汉子这下更是哭出声来,连声赞叹顾府君的仁义恩德,当牛做马无以为报。
与刘苌一同逃来江东避祸的十数人见此情形,思及近日里顾府君带来的种种变化,再看了看手中满满当当的盐袋子,彼此都暗暗下定了决心,要全力配合顾府君的盐政改制,使顾府君立功后能转任县令,长久治理此地。
刘苌见自己的话起了效果,也暗自得意,心想:徐逸那老匹夫这下应当满意了吧?
......
徐浦场净莲社内,众亭户正围绕着顾柯,观看顾府君传授更先进的制盐法。
顾柯举手细细捻着一旬以来晒盐法所得的大粒海盐,他先前得知晒盐法成功后已然下令禁止在徐浦场生火煮盐,此后制盐均以盐板晒法为准,但要求亭户在闲时继续积薪,用于烧制石灰,竹炭等。
此时他手里正提着一斗大粒杂色海盐,此盐相较于煮法得盐有一定的精进,但直接食用仍然难登大雅之堂,无法与河东解池,青池等优质池盐相比,只能流通于贩夫走卒之家。
然而顾柯今日便是要将这海盐再精制一轮,看看最终成品能否比过池产青盐。
杨箕在他的指挥下将一斗大粒盐全数溶解在一个木桶中,并导入一只大号的木漏斗中,漏斗用木架固定,下方以木桶承接,在漏斗口处则用纱布包住碾碎的竹炭塞住,待盐水漏尽后再向桶内加入石灰,一时间桶内中热气沸腾,烟雾弥漫。
随后杨箕便换了一只空木桶,将原先装满了卤水的木桶再次倾倒进漏斗中,过滤后的盐水已然清亮通透,再经蒸干后,便得到了小颗粒的白盐。
杨箕将盐装入碗里,摆在案上,供亭户们以取来品尝,众人尝过后顿觉此盐竟没有粗制海盐的苦味儿,口感与顾柯特意从青龙港码头买来的青盐相比竟丝毫不差。
“此盐名为白砂盐,此法乃是本官阅读曾祖华阳真逸所遗炼金笔记所得,为展示于人前方才用煮法加快速度,平日生产只需将卤水再次置于盐板内晾晒即可。
此法现仅传授与徐浦场亭户,若私传外出,将被净莲社驱逐出社,阿弥陀佛亦将降罪于其家。”
顾柯吓唬起这群亭户来,随即又吩咐刘苌一干人等充当监盐巡丁,发给横刀,长矛等,在生产之余负责徐浦场的治安,严防生人入内。
而一众亭户更是眼热之余赌咒发誓,此法仅供本场使用,谁若私自外传,便是与本场数百亭户为敌!
......
正当净莲社内众人畅想未来徐浦场发家致富的美好前景时,徐逸一脸严肃地走了进来,附在顾柯耳边迅速说了几句,听得顾柯顿时收了脸上的喜色,反问一句:琇書蛧
“属实?”
徐逸点点头,说:
“人已经带到,人赃俱获,也有千佛寺周边民户愿意出首告发。”
顾柯闭上了眼,随即猛地睁开,已然换上了一副杀气腾腾的面孔:
“将刘苌等人唤过来,要求他们近日勤加操练武艺。顾氏商行护卫同样吩咐,润州发给监院的兵甲,悉数分配下去,某要那匠人改制的甲胄可成了?”
“已然完成,只待府君亲自检验。”
一阵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后,仿佛被凝重的氛围给冻结的空气终于流动开来:
“那便去见见这淫僧,某倒要看看出家人如何做得这般浪子,此番事了,便令他与那刘忠爱做了同门师兄弟。”
声线还带着些许少年人稚嫩的顾柯,口中缓缓吐出的字句却像是刀斧般凌冽。
他卷起外袍,对刘苌,普惠等人交代过徐浦场制盐及仓储事宜过后,便头也不回地走出净莲社刚刚修好没几天的大院,翻身上马,与徐逸,杨箕等十余人飞也似的向着顾家商栈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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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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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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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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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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