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说出她所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
远处,数千妖兽仍拥挤在锁龙阵边界,混乱且茫然的寻找着并不存在的生路。
稍近一些,数百具妖尸横陈,一地断肢碎肉。
再近,残破不堪的屋中空气几近凝固,数道视线齐齐落在衣衫褴褛的苏袖身上。
现在,只要她说出真相,那一切便都可以就此结束了。
魏长天会带着杨柳诗返回凉州,白灵山亦能够得以苟活。
至于魏长天与闫焕文之间的矛盾,或者说大宁与大觉的矛盾......那是之后的事情,大概率也会在战场之上决出胜负。
所以......
缓缓转过头,苏袖失魂落魄的看着魏长天,眸中黯淡无光。
就像是一只被人反复折磨至终究放弃挣扎的小兽,又似一个绝望至极点的可怜人。
她颤抖着一点点低下头,长发划过白皙的肩膀垂散在地,一阵腥风拂过,便露出了那张满是泪水的脸庞。
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苏袖就这么跪在了魏长天脚下。
“魏、魏公子......求、求求您绕过白灵山。”
“所、所有的错都在我,您若仍不解恨,那便杀了我......”
“若是您怕脏了手,我、我自己来也好......”
“只求您可以放白灵山众妖一条生路......”
“只、只求您高抬贵手,放过他们......”
“......”
没有逼不得已的妥协,没有藏怒宿怨的伪装,甚至没有忍辱偷生的悲凉。
此时此刻,在苏袖断断续续的求祈声中,众人只能听到一种情绪。
那就是卑微到极点的哀求。
或许在道行、心智、胆识、能力等等方面,她都算不得是一个好的妖族领袖,最起码相较于青弦便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但以她如今愿以自己的命来为白灵山众妖求一条生路的做法来看......苏袖却也算得上合格。
一时间,众人看向她的眼神都产生了细微的变化。
尤其是魏长天这边唯一的女人,左慧玉,更是流露出一丝不忍的表情。
唯独魏长天透过现象看见了本质,一语便点破了苏袖的真正目的。
“所以你还是不肯说,对么?”
“......”
苏袖没有抬头,也没有辩解,只是依旧伏跪在地面,身子微微颤抖。
“唉。”
另一边,魏长天轻轻叹了一口气。
“妖王,你我本无仇,所以我是真想不通你究竟是为了什么,竟然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既然是这样......”
眯了眯眼睛,魏长天刚准备说点啥,但目光却突然转向屋外。
一袭素裙随风摇荡,正是杨柳诗。
......
没出任何意外,魏兆海只用不到百息功夫便将杨柳诗带了回来,说明后者一直都被藏在这附近。
杨柳诗始终身处在密室里,自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不过她却能从看守自己的侍卫眼中读出一些端倪。
而当魏兆海跟着青衣侍女将她自密室中接出,经由混乱的兽群来到此处之时,杨柳诗终于明白了一切。
泪水一瞬间便充盈了眼眶,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视线中只剩下了那個正笑着看向自己的男子。
一路奔跑在血泊之中,溅起的兽血染红了布鞋,染红了裙角。
杨柳诗无视了这如炼狱一般的所有,飞快向着魏长天跑来,就连一滴滴泪水都被甩在身后。
她知道这炼狱是因何而生。
她知道这都是为了自己......
“相公!!”
一声呼喊回荡在风中,这是杨柳诗少有的称呼魏长天为“相公”的情况。
只见她不顾一切的跑过小湖、跑过青石小路,猛地扑进魏长天怀里,双手死死攥住后者的衣襟,再没有放开。
至于魏长天......他则是终于松开了一直紧握于袖中的手掌,笑着轻轻拍了拍杨柳诗的后背。
“没事了。”
“下次别再乱跑就是了......”
与刚刚宛如魔鬼的表现截然不同,此时魏长天的语气虽然依旧平静,但任谁也能听出其中的温柔。
而当这句话传入苏袖耳中时,后者也一脸茫然的抬起了头。
她愣愣的看着这幅场面,终于慢慢意识到......
原来刚刚,自己只差一点便能赌赢了。
“......”
缓缓闭上眼睛,苏袖此时的心情恐怕格外复杂。
不过眼下也没人关心她是怎么想的。
尤其是杨柳诗,只见她哭了一阵后就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赶忙仰起脸,泪眼朦胧、却又分外认真的急促道:
“相公,有一个大觉朝廷的大官就在这白灵山上!”
“昨夜我还曾见过他......”
“......”
......
为什么苏袖要谎称杨柳诗住的很远。
为什么她要假意跟自己合作。
为什么她知道自己的名字。
为什么她宁死也不愿意说出她做这些的原因......
当杨柳诗将她来到白灵山所打探到的情况,以及昨夜见到了一位“大觉朝廷官人”的事情全部说完之后,魏长天也终于得以将所有的线索串联在一处,进而得出了一个猜测。
而当他看到脸色越发惨白的苏袖时,便知道自己的猜测大概率就是真相。
“相公,就是这些......”
怀里,杨柳诗一看到魏长天的眼神便知道后者要办正事了。
因此她说完话就主动离开了魏长天的怀抱,抹去脸上泪水,撤步站到一旁。
“爷爷,照看好柳诗。”
回头冲杨柳诗笑了笑,又向着魏兆海叮嘱一句,魏长天再扭头看向苏袖时,眼神已然变得阴冷刺骨。
“妖王,我终于明白了。”
“原来是有大觉朝廷的人恰好在白灵山,认出了我,想要杀我,但又害怕做不到出手必杀,所以传信回去找援兵了。”
“而你的任务,就是将我拖住,直到援兵赶来吧......”
“......”
说着话,魏长天一步步向着苏袖走近,而后者则手撑地面一点点向后挪动。
只是被锁龙阵所困,她很快便被逼至角落再也动弹不得分毫,只能恐惧的看着魏长天站定在自己身前。
“怎么?这就怕了?”
“别急,我还没说完呢。”
俯视着脚下的苏袖,魏长天微微眯起眼睛。
“妖王,能让你答应这种条件,并且即便在得知我带了这样多高手之后却还不反悔......”
“这个官人,恐怕就是那个与你有着深仇大恨的闫焕文吧。”
“啧啧啧,我本来以为你只是不恨他,没想到你竟还如此痴情。”
“不过单是这样,你也不应该如此嘴硬。”
“毕竟当把柳诗交给我之后,你就知道再留不住我,所以还不如说出来以求保下白灵山。”
“那么,为什么直到现在,你还要瞒着呢......”
最后这句话,与其说是疑问,倒不如说是一种戏弄。
魏长天笑着蹲下身子,平视着苏袖的双眼,仿佛在看一只落入陷阱的猎物。www.xiumb.com
而后者此时却只能战栗着不停摇头,好似这样魏长天便不会说出她最害怕的那句话。
然而几息过后,不论她再如何挣扎,耳边却仍传来一句。
“闫焕文,现在就在白灵山上吧。”
“......”
“轰!!!”
犹如一声闷雷炸响,当魏长天这句轻飘飘的一句话传入众人耳中时,每个人都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苏袖更是身体猛然一僵,紧接着便惊慌失措的爬到魏长天脚边,仰起头来慌乱且绝望的祈求着:
“魏、魏公子,都、都是我的错!”
“求求,求求你放过闫郎,放过他好不好!”
“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我有几分姿色,可以给你做婢!做奴!”
“什、什么都可以!”
“只求你放、放过闫郎......”
“......”
刚刚,苏袖愿意以自己的性命来换白灵山众妖一条活路。
如今,她愿意用自己的身体和人格来换闫焕文一命。
相较之下哪个价值更大,答案自然显而易见。
毕竟在这个世界,奴契之中可是包含着“生命权”的转移的。
所以,苏袖无疑是愿意为了闫焕文放弃所有的一切。
然而她的这份举动却再没引起魏兆海等人的同情。
因为当魏长天揭穿了这背后的阴谋之后,苏袖和白灵山便彻底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
面对欲杀自己的敌人若是再同情,那就不是心善,而是愚蠢了。
“妖王,你这是哪里的话。”
嘴角噙着笑,魏长天语气更加玩味。
“我都不知道闫焕文他藏在哪里,又如何谈得上放过他?”
“不如这样,你先将他的藏身之处说出来,我再放他一条生路。”
“如何?”
“......”
绝望的求饶声戛然而止。
苏袖虽然绝望,但还未丧失理智,怎么可能把闫焕文藏身在哪里说出来。
她只是瞪大眼睛不停摇头,几缕发丝凌乱挂在脸侧,竟有一种病态的美感。
若是换做普通人,估计单是看她一眼便不忍心说半个不字。
然而魏长天却没有丁点怜香惜玉的意思,随着身子慢慢站起,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消失不见。
“妖王,不论如何,此前我那两个条件你如今倒是都算完成了。”
“所以三息杀一妖的事便就此为止。”
“......”
魏长天一句话落,李怀忠顿时停下动作,果真不再挥掌杀妖。
只不过他的这番举动却令众人有些不解。
现在明明是继续施压,逼迫苏袖说出闫焕文藏身之处的好时机。
只要知道闫焕文在哪里,然后赶在大觉援兵到来之前将其杀掉,那对凉州战事无疑是极大的利好。
可魏长天为何却在此时收手了?
不应该啊。
毕竟刚刚他都没有一丝心软,又何况如今双方已然变成了生死仇敌。
一时间,屋中气氛瞬间变得怪异,所有人都皱眉看着魏长天,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不仅是魏兆海等人想不明白,甚至就连苏袖也怔住了。
她第一反应是魏长天决定要放过自己,但是......
“妖王,刚刚莪曾教过你。”
“一个人越是想证明什么,那此事便越假。”
“这个道理我想你应该是记住了。”
“那现在,我再教你另一个道理......”
面无表情的看着苏袖,魏长天淡淡吐出一句话。
“你欲杀人,那便也要做好被人杀的准备。”
“......”
一瞬间,苏袖的眼神便变得凄凉,但同时又有些如释重负。
她知道自己免不了一死。
不过死了倒也好,最起码不必再饱受这般生不如死的折磨,更不必担心自己会说出闫焕文的藏身之处。
所以,当苏袖缓缓闭上双眼,准备迎接死亡时,心中竟感觉到了一丝莫名的轻松。
只是,跟之前一样,她还是把魏长天的手段想的太过简单了。
“妖王,你不用这样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你放心,在你说出闫焕文藏在哪里之前,我不会让你死的。”
“至于我刚刚说的的被人杀......”
笑了笑,魏长天扭头看向魏兆海四人,声音清晰。
“爷爷,你去东山。”
“左宗主,你去南山。”
“余大人,你去西山。”
“李公公,你去北山。”
“我给你们两个时辰......”
“屠了白灵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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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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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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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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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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