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美味小厨一天的流水能有两三千块,收银阿姨一个没注意就全没了,这责任太大了。
“这事儿就不能说完就完了,”王昌元说道,“总不能是客人做的吧,要我说啊,肯定是自己店里的人做的,丁师傅,这事儿不能算了,有一就有二。”
丁美味陷在那团昏黄的光里,她听到爷爷一贯温和的声音说:“不管是谁拿的,我当你是救急,要是有下次,就说一声嘛,我也好帮衬一下。”
旁人劝不动爷爷,丢钱的事情竟然就这么不了了之。
“昌元叔不是爷爷的土地,是别人介绍来的,后厨里爷爷的徒弟只有刘献礼一个,我爸爸出了意外,叔叔离家出走,就只有他一个人跟着我爷爷学手艺……”
刘献礼平时话不多,平时不在后厨忙碌,就是在前面帮忙,后厨里埋头苦干的人总是招人喜欢的。爷爷不仅喜欢,而且很看中他,几乎想要把全部的收益传授给他……
“你爷爷好奇怪哦,为什么不交给你你叔叔?”
“你到底还不要不要听?”
“好好好,你继续。”
“后来,餐馆里总是隔三差五就丢钱……”
“跟刘献礼什么关系?”
“……”
“我不说话了,您请。”
丁美味将故事继续——
餐馆总是丢钱,一个月下来,亏损不少,纵然爷爷还是不在意的样子,但是这样下去,后厨的各位都要发不出工资了。
尽管改了钱箱的位置,换了锁头,还是没能制止丢钱的现象。爷爷开始留意每一个在餐厅里走动的人,他直觉做这种事儿的,绝对不是外贼。
“爷爷摸出了一个规律,每次丢钱都在周五左右,他想了一个主意,后厨里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专门负责的岗位,于是他在周五那天,严格要求每一个人不可以碰别人岗位上的东西,比如,做鱼的就只能做鱼,切菜的就只能切菜……”
简光年听得云里雾里,问道:“这跟找到偷钱的人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啊!”丁美味说道,“关系大着呢,知道厨师的什么最重要吗?”
她还记得一个雪夜里,爷爷神神秘秘地跟她说:“美味,明天爷爷要去抓小偷了。”
丁美味抄着单词说道:“您呐,趁早买个监控器吧!”
爷爷的表情嫌弃得过分夸张,说道:“不用那东西,你明天回来,爷爷给你看一出好戏,你知道,厨师的什么最重要吗?”
像是在课堂上回答老师的问题,丁美味把手举得高高的,说道:“我知道,刀功味觉和嗅觉!”
爷爷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头说道:“还有用心。”
丁美味躲开他的手,说道:“爷爷,我都长大了,你别像摸小孩一样,摸我的头嘛!”
“哎呀臭丫头!你长多大都是爷爷的孙女!”爷爷笑呵呵地说,“明天周五,爷爷给你做四喜丸子好不好啊!”
时逢周五,果不其然,结算的时候又丢钱了。
这一次爷爷并没有声张,也让收银的阿姨不要出声。
这天的大钞都放在了下面,零钱都铺在上面,爷爷还特意跟收银阿姨说,要多方一些纸巾进去,想要拿走大钞的人,一定会把上面的东西都翻走……
“啊,我明白了!”简光年听到这里惊呼一声,“那个卖油翁的铜钱的故事!”wWW.ΧìǔΜЬ.CǒΜ
“加一分!”
大概是回忆起过去的事情,丁美味放松了不少,脸上也有了笑容。
“爷爷跟我说,那天他盯着每一个人是不是插手了别人的工作,也尝了每一个送上桌的菜,他很清楚会有什么样的污渍或者味道会沾在零钞和纸巾上。”
简光年想了想说道:“我猜应该就是刘献礼吧!但是我觉得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只要看着谁去了收银台就好了呀!”
“当然是这么想最简单,但是你想想我们平时忙起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那会儿店里比我们现在忙多了,点菜上菜结账都像是打架,根本没有时间去在意什么人到了那里……”
严防死守盯着收银台这种事,在丢钱的事情发生第二次就已经想要尝试了。
可是每次饭点儿的时候难免收银阿姨要出来帮忙招呼客人,根本不可能时时刻刻看着一个钱箱。
当天那个周五,爷爷终于确定的作案的人。
可是他既没有生气,也没有揭穿刘献礼,而是在店里关门之后,悄悄地跟在了他身后。
无论现代化多么发达,人类如何进步,总有一些东西流传在世界上腐蚀着人的意志。
在城市繁华的角落里,不起眼的半地下室,亮着一盏昏暗的灯,不大的小屋子里充斥着汗味和烟味,以及劣质香水刺鼻的味道。刘献礼挤在一群人中间,盯着桌子上的骰盅,跟着人群一起喊:“大!大!大!大!”
“开了!开了!开了!”
骰盅一开,有人唏嘘,有人欢呼,有人咒骂……
刘献礼摸了摸口袋里仅有的几块钱,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一个男人靠近他,说道:“小哥儿,再来一把也许能翻身呢?我替你出本钱,赢了你还我,输了算我的……”
有一瞬间他动摇了,却还是说:“我再想想……”
他揣好剩下的那几块钱,戴上毛线帽子,裹紧棉袄,从半地下室里出来。
走上台阶,回到路面,路灯下站着一个人。
刘献礼惊讶得长大了嘴,结结巴巴地说道:“师,师父……”
“哟,这么巧啊!”爷爷的声音似乎还很轻松。
刘献礼赶紧说:“我来这儿买点儿进口烟,要送给岳丈的,不挂牌子的,便宜……”
“我也没问你来做什么的,”爷爷盯着他说,“你不用紧张。”
师徒两个在寒风对着站了十多分钟,刘献礼扑通一声跪在了雪地里,恨声说:“师父,我错了,我以为我能翻身,可我每次都……”
“你别跪我,”老爷子揣着手,向旁边挪了挪,“要跪回家跪你爹妈去了,要跪给你媳妇儿跪去,给你家娃娃跪去!我受不起你这一跪!”
“师父,师父!”刘献礼向前挪了两步,说道,“我真的是一时糊涂,本来只是打打牌玩两手,家底输进去了,我还想着翻身,我是没有办法了才打了店里的主意,师父……”
“你不是知道自己错了,你是怕我报警抓你,”风吹起前两天落的雪花,爷爷拍了拍身上的碎雪,说道:“别哭哭啼啼的,你跟我走。”
深夜里,美味小厨的后厨,爷爷搬来的一筐洋葱,说:“一半切丝,一半切丁。”
说完,他就站在旁边,冲了一壶浓茶,边喝边看。
刘献礼规规矩矩切着洋葱,眼泪止不住落下来。
天快亮了,洋葱也快切完了,刘献礼红肿着眼睛,问道:“师父……”
“你觉得切洋葱简单吗?”爷爷问道。
“不简单……”刘献礼小声说道。
“怎么不简单?”
“您说过,刀功是最基本的功夫,要做好了,就要从一个洋葱一根胡萝卜开始,只有把切菜做到完美的人,才有资格掌勺。”
“你从开始学厨,到开始掌勺,切过多少洋葱?”
“不记得了。”
爷爷点了点头说道:“你是我带过的徒弟里面,最有天赋的,又肯吃苦,献礼啊,你连学厨这样的苦都熬过来了,怎么还能相信几个骰子就能让你一夜翻身发家致富呢?”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惊醒了还在做梦的刘献礼,他恍然顿悟。
“师父……”
爷爷放下手里只剩下残渣的茶杯,说道:“别叫我师父了,我丁启明不会有这样的徒弟,天亮了,你走吧。”
十多年后,连锁餐厅窗明几净的厨房里,刘献礼想起最后那天,丁启明肃穆的深情,与以往的温和判若两人。
刘献礼从外套内袋里拿出一张塑封的纸页看起来。
他师父一辈子为人正直,宽和待人,眼里容不得他这样偷盗赌博的徒弟,可还是在最后最后拉了他一把。
“后来呢?”
车已经开进了广园路,简光年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尤其是爷爷想办法抓小偷那一段儿,讲故事的丁美味活泼得就像是学校里的那种大嗓门的同学,声情并茂。
“后来,后来,他就被我爷爷赶走了,再见到就是他开了餐馆卖我爷爷的四喜丸子……”
她说着,忽然看到广园路上不太寻常,从王婶的店铺到街口,所有商铺的人都站在大街上议论纷纷。
“这是怎么了?”
丁美味刚下车,周西西就跑过来,说道:“停电了,有一阵子了。”
杂货铺的阿姨忽然叫了一嗓子说道:“哎呀是不是那些无良的开发商,想逼我们卖房子啊!”
阿姨这一句话,忽然搅乱了广园路的宁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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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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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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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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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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