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一声醇厚的嗓音让齐延回过神来,看着附近的木房和蒲团,一时间竟有些错乱。
“我这是……在哪?”
齐延怔怔的看向前方,微风吹拂过竹叶响起的沙沙声和山涧清泉的流水声突然钻进他的耳朵,共同构建出了这个记忆中的场景。
“痴儿,你在想什么?”
齐延循着声音抬起头,两眼慢慢有了焦点。
“师父……”
“讲法的时候还走神,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师父放在眼里?”
在齐延的视线里,一名鹤发白髯的老者端坐在巨大的山石上,一手轻捻胡须,眉头微皱,看起来有些不喜。
但这种情绪很快消失,变成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唉,这些道理初听时晦涩,但无不蕴含天地至理,只有理解透了这些话,我们修道之人才能更近天道,体察天心,心与天合,自在逍遥。”
“痴儿啊,你可是我唯一的弟子,我这一身衣钵还要交由你来继承呢。”
齐延没有说话,只是望向那名老者,渐渐有温热的液体噙满眼眶。
“诶诶,怎么还哭了呢?为师不说这些了行吗?唉。”
见到齐延流泪,老者顿时有些慌乱。
孤身数百年的他哪里知道该如何照顾这十来岁的少年?更遑论这种没有道理缘由的泪水。最终所有的话都只能化作一声长叹,和比刚才皱得更紧的眉头。
“不,师父,我只是,只是一时情难自禁。”
齐延用麻布织成的长袖擦去脸上的泪水,略微揉搓了一下脸上的肌肉之后,露出了一副灿烂的笑容。
“因为我已经八百多年没有见过您了。”
但这句话只能被齐延藏在心底。
因为在齐延踏上修行之路一百多年后,师父道一真人便因天劫失败而被迫兵解。那时的齐延正在闭关突破元婴之际,并没有见到师父最后一面。
而他,既是道一的开山大弟子,也是道一的关门弟子。
这意味着,师父兵解之际,甚至没有一名弟子陪在身边多聆听几句他老人家的叮嘱。
就在齐延思维发散的时候,端坐在山石上的道一真人突然起身,飘然来到了他的身前。
“傻徒儿,这有什么?修道之人便应当是真性情,哭时当大哭,笑时当大小。”
道一真人说完,原本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眼睛眯成一条缝,脸上的褶子堆起来,跟着齐延一同笑起来,笑声回荡在这片山林之间。
“行了,今天的讲道就到这儿吧。你还没有辟谷,为师给你弄些吃的去。”
道一真人拍了拍齐延的肩膀,然后居然撩起了他宽大的云袖,像个乡间老农一般,要去石案上为齐延做菜。琇書蛧
“师父,今天就让我来弄吧。”齐延拦下道一真人,真诚的说道。
“嗯?今天你怎么了?怎么做饭都积极起来了?”
道一真人略微有些诧异,但也没多阻止,反倒是让到了一旁。
“也好,为师也可以尝尝你的手艺。”
“嗯,师父还从没吃过我做的菜呢,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
齐延强调了一下“从没”这两个字,而后便挽起衣袖开始操作,嘴里还一边念叨着。
“师父啊,就算是辟谷了,这饭菜该吃还是要吃的,你不是常说嘛,人生至性,饭菜也是一种欲望的体现。咱们只有面对它,才能够更多的体悟这世间。”
“不过是做个饭,你怎么还对为师说教起来了?”
道一真人好笑地敲了一下齐延的脑门,转身坐到了一旁的石头上。
“那为师倒要看看,你的厨艺配不配的上你说的这些话了。”
楼房坍塌的废墟旁,戚瑶眼睁睁的看着齐延和雨花仙子一阵力拼之后,滚滚的黑雾将齐延裹住,再到现在战况陷入一片死寂。
她趴在一块竖起的石板后面,只探出一个脑袋看向黑雾包裹着的地方。
透过黑雾飘动过程中产生的缝隙,她隐隐约约看见齐延此时正悬浮在半空,黑色的雾气形成一张桌台将他托起,而雨花仙子盘腿坐在一旁,紧闭双眼眉头紧锁。
几缕细长的黑雾从她的口鼻中溢出,在空中变幻扭曲后,再从齐延的七窍中钻进去,两个人像是被这几缕黑雾连接在一起。
而在戚瑶看不到的地方,齐延的灵海仙台处,每当一缕黑烟钻进他的七窍之后,便会有一只形状怪异的小怪物,避开那些紫色的锁链,咬在他的元婴上,一脸满足的将黑色的能量传递到元婴内。
黑色的能量已经从双脚的位置蔓延到了胸口,一旦全部侵染,那么心魔就将会完全操控齐延的元婴和神智,变成一具只会听命令的行尸走肉,而原本的神智则会沉沦在心魔幻象中,无法自拔。
灵海仙台内,离元婴较远的地方。
两团由黑雾凝成的,只有上身的女人正在激烈争吵。
“就这样,将他操纵在手里,然后吃掉他的能量和一切,这样我们就可以去找玄真报仇了!”
“你别痴心妄想了,他身上的紫色锁链是天罚的标志,你也想被天罚吗?”
“那就控制他,让他去跟玄真力拼!”
“他现在连法力都动用不了,你真觉得他能对付玄真?”
在两个人格喋喋不休的时候,没人察觉到齐延的元婴微微皱了下眉……
山林间,齐延跟道一真人一起吃过了饭。
齐延简单的做了两个菜,一个汤,这份两个人的午餐算不上丰富,但也不显得寒碜。
“师父,你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道一真人端坐在山石上,看着同样盘腿端坐,气定神闲的齐延,一时间竟有些语塞。
“你察觉到了?”
“师父您说过,我是无垢道体。”
齐延缓缓说道,表情变得无比宁静。
“无垢道体,万祟难侵,心魔难入。即使是天魔王分身所塑造出的天魔空间,我也能够看破虚妄,更遑论这小小的心魔幻境了。”
“那你为何一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还陪我吃完了这顿饭?”
“因为我想与您多说说话,再待久一点。”
齐延抬起手,看向自己的手掌。
在他眼中,双掌一片漆黑,七八只样貌奇特的小怪物正啃噬在他的手掌、手臂上。
他的时间不多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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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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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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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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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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