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了一辈子糖葫芦,并不代表你就能在青阳内城里买的起房。
没爹娘,祖父母,外祖父母这六个荷包,想在吃喝日常开销之后攒下能买到一处新房的余钱,简直难比登天。
所以哪怕老人数十年如一日,无论寒暑都在天桥边儿坚持出摊,兜里的银子仍然捉襟见肘。
他又不是府衙里的吃官粮的文人们,说不出低收入者可以将闲置房子租出去,用房租提高收入这种没生儿子没屁眼的话。
对于老人来说,能在有生之年,为自家儿子攒出一个内城房子的首付,就是此生的最大愿望。
老人家膝下只有一子,在城里做苦力,因为没房子,到现在也没成婚。
所以当李枕舟寻至许家时,屋里只有一人,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儿正坐在家里,百无聊赖的将养。
听见外面有邦邦邦的敲门声,因为腿脚不方便,无法下地开门,只能一阵咳嗽后,在里头喊上一句。
“谁啊,不用叫门了,有啥事直接推门进来说。”
“是许大爷家吗?”李枕舟推门而入,低矮的房门甚至需要他略微低头。
屋里烟雾缭绕,呛的人嗓子直冒烟,黄泥封的土墙,被烟熏火燎的黑一片黄一片,还有不知是什么的油渍。
可随着司幽的踏门而入,整个破败的屋内,仿佛立时增添了一分光彩。
贵人光临,蓬荜生辉。
并非李枕舟的错觉,而是真真正正如此。
连里头卧床的许老头儿,都立刻察觉到有不一样的气息,如一缕沁人心脾的清风,春意漾漾,吹至终年不见风日的寒窑。
司幽一身罗裙,纤尘不染,若说女子皮囊之绝色,李枕舟相识的几位女子,无人能出其右。
最里面屋子的土炕上,半躺着一个头发稀疏的老头儿,蜡黄的瘦脸,身上穿着灰白色的麻布短打,手里的大烟袋,正一下又一下往外喷着烟。
见来人陌生,老头儿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番。
对于李枕舟,老头儿并没有任何印象,倒是对旁边那灼灼其华的绝色佳人,老人家挠了挠头,忽的想起什么,眼中熠熠生光,小声问道。
“您是好多年前,给了老头儿十两银子的那位姑娘?”
司幽愣了下神,认真回忆了下后,缓缓点头。
她既然对许老头儿的糖葫芦念念不忘,之前自会有所接触。
见眼前女子果然是那位恩人,许老头儿瞬间热泪盈眶,赶忙强撑着坐起。
“今儿个是什么风把您吹到这儿来了。”
老人边磕头边含泪道。
“要不是姑娘当年的大恩大德,施舍银两,小老儿那不成器儿子的一条命,可就真丢了。”
李枕舟以询问目光望向司幽。
司幽以心声,简短将当年事复述了一下。
原来是当年许老头儿黄昏将要收摊时,忽的有人把他儿子抬过来,说是在内城里做工,不留神从屋顶摔下来,送过来时人已摔坏了半边身子,必须立刻送至医馆里,请人医治。
可许老头家无余财,哪里有去医馆的闲钱,恰巧司幽路过,见他肩扛的稻草架子上,还插着几个剩下的糖葫芦,便顺手扔下一块儿银子,将那些糖葫芦来了个包圆儿。
无心善举,换来一位老者感念至今。
同是穷苦人,人与人的差距让人瞠目结舌。
莫名受此大礼,司幽上前搀扶住老者干枯手臂,轻声道,“小女子当年不过是顺手而为,老爷子不必如此。”
一个能当这老头儿祖宗的年纪,口口声声说着小女子,李枕舟怎么都觉得她是在装嫩。
“要得,要得。”许老头儿神情激动,瘦若枯骨般的手掌在窗台那儿的一块儿白布上擦了又擦,生怕自己脏了人家的衣袖。
“姑娘来小老儿这儿,一定是想吃糖葫芦吧,有,有。”
许老头儿挣扎着拄拐下地,有些吃力的推开厨房的门。
“从那日起啊,老头儿每天都会在晚上收摊时,为姑娘多留出一根糖葫芦,摆在盘子里。”
“就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姑娘一直再没有出现过。”
“我就想,姑娘一定是庙里的菩萨化身,专门来帮我这穷骨头的,要不然怎么那么多铺子,姑娘那日就偏选了小老儿这家。”
许老头儿用手背擦拭着泪水,“所以每当想啊,兴许连菩萨都喜欢我家的糖葫芦,我就能高兴的乐上好几天。”
“幸亏姑娘今儿个来了,要是再晚上几年,等哪天这身子骨真撑不住两腿一蹬,还怎么为姑娘做糖葫芦啊。”
可是几人来到厨房一看,因为天气炎热,盛在盘中的冰糖葫芦,外表糖衣已有融化之相,粘稠的流于盘中,便失去了酥甜口感。
“怪小老儿,怪小老儿没有放好。”许老头儿泫然欲泣。
这样的东西,哪里能用来招待救命恩人。
好在厨房里的山楂与冰糖还在,只要熬煮一番,重新做一个便是。
况且新出锅的糖葫芦,怎么都要比放置一天要来的可口的多。
“老人家,还是我来吧,你的腿脚,不能长时间站立在灶台边儿。”李枕舟笑着在一旁伸手,阻止了老人弯腰。
李枕舟来此,本就是打算亲手为司幽做一支糖葫芦,聊表心意。
再有老者身体抱恙,过来打扰本就抱歉,又怎能再忍心操劳他老人家。
“公子这般干净人物,问能干这种低下活儿呢,城里人都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反正就是读书人不能进厨房。”许老头皱着脸为难道。
“君子远庖厨。”李枕舟补充道。
“不过在下并非君子,进厨房也无妨,所以老爷子还是回屋注意吧。”
“那好吧,就是公子小心,千万别躺到手。”
许老头儿见李枕舟坚持,也不好意思再阻止。
厨房内只余李枕舟一人。琇書蛧
他并没有制作糖葫芦的经验,可想来既然原料都在,做起来并不会难。
按照预想中的步骤,生火熬煮糖稀,用小刀为山楂去核,并用木签子穿成串。
很快第一个成品出炉。
但是不仅品相很差,就连味道也不尽如人意,甜到发苦,明显是糖水比例没有掌握好。
这种东西,连他自己都接受不了,何况刁嘴的司幽。
李枕舟不得不从头再来。
好在老人家里原料备的很足,可以让他尽情尝试,而他亦在不断摸索中,有长足进步。
第五次糖葫芦出锅,除了糖衣没有挂好,这一次的味道已很接近老人。
李枕舟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这五根不浪费的全部吃掉,再尝试一次,最后的一次。
“李枕舟,你还要多久。”屋外司幽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不停的敲门催促。
“马上就好,再等我一刻钟。”李枕舟冲外头喊道。
总结了前几次的经验教训,这一次,出锅的糖葫芦堪称上品。
不仅糖水比例正确,连外面最难挂的糖衣,也被他下了大功夫,其晶莹剔透,如三更之月,皎皎莹然。
对作品很满意李枕舟兴奋开门,冲门外人笑眯眯的,以一种引诱的语气道,“尝一尝,是否仍是你记忆中的味道。”
笑容有些孩子气。
司幽狐疑接过,从卖相上看,李枕舟的糖葫芦的确不错,就是不知味道如何。
女子轻启朱唇,浅浅咬下一口,然后,眉眼弯若一轮弦月。
“如何?”
“哼,勉强凑合吧。”司幽赶紧用香舌舔舐了下嘴角的糖渍,端起架子道。
那抹略带粉彩的嫣红,看的李枕舟居然有一瞬间的出神。
“那个,还有吗。”在三下五除二吃掉一整根糖葫芦后,司幽忽的开口,声音小小道。
李枕舟笑道,“没有了,不过你稍等一下,我可以接着给你做。”
“还要等好久吗?”
“这次不需要,只要片刻功夫就好。”
于是,李枕舟将司幽请出厨房后,接着动手制作。
而在门外的司幽,见他神神秘秘的,心中好奇,便趴在门缝中,想要一窥究竟。
前面几番步骤都是按部就班,只是在最后一道工序挂糖衣时,她呆呆看着李枕舟居然将整个糖葫芦放进嘴中,然后拿出。
司幽当下一脚踹开木门,进入屋内。
“李枕舟,你在做什么?”
李枕舟瞪着大眼睛一脸无辜,“我,我在挂糖衣啊。”
说着,他笑嘻嘻的口含温热糖水,又重新示范了一遍,用舌头,一点一点舔舐山楂。
“你看,这糖衣实在太难挂了,只有像我这样用舌头一点一点舔,才会挂的均匀晶莹。”
司幽面目僵硬,一字一顿,问道,“那我刚才吃的那个,也是吗?”
“当然。”
……
今儿个青阳郡的闹市之上,忽的多了个扔飞镖的新奇玩意儿。
简而言之,就是将人呈大字,五花大绑在个一人高的圆形木盘上。
另一人闭着眼睛,向其丢飞镖。
因为表演飞镖的女子长得那叫一个沉鱼落雁。
一时间不知吸引来多少眼热过来看热闹的单身汉子,反正人多的里三层外三层。
在外执行任务归来,一身风尘才刚进城的王富贵,见前方有热闹看,便挤开人群,好奇的凑了过去。
“郡里何时新来了如此绝色的女子,花船里的头牌姑娘与之一比,简直成了庸脂俗粉,不堪入目。”
眼界极高的王富贵也不由赞叹,见女子冷笑掷出飞镖,镖镖正中木盘,却又能完美避过上头男子要害,刚想掏出银子捧个钱场。
却见木盘上那身体不能动,口不能言,简直委屈的快泪流满面的男子,不由大吃一惊,赫然惊讶道。
“我去,那不是李枕舟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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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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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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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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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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