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玄阴城最幽静处,这里却并无任何阴气森森的迹象。
虽说人烟,不,鬼烟稀少。
可跨过前方那座略狭窄的河上九曲游廊,行过拐角处,一座规模宏大,规模不输于人间富商巨贾的府邸宅院,赫然出现在眼前。
不说别的,光是门两边足有两人高的镇宅青石避水兽,其威严神态,便足以吓退不知多少宵小之辈。
而此刻,一姿色绝美清丽,玉体玲珑的女子,正在轻叩门扉。
三两声响后,门内便有二八芳龄,梳着可爱双环髻的娇俏丫头开门,待看清来人后,更是双眼眯成小月牙,开心的吐语如珠道。
“哎呀,是月儿姐姐到了啊,我家姑娘昨日还说起您呢。”
说着,侧身施了个万福,赶紧热情的将来人迎进了门内。
小丫鬟在前面作引,月儿跨过朱门,跟在身后。
这司府她来过多次,自然是轻车熟路。
穿过堂前的水榭亭楼,一阵微风吹过,夹着温婉水汽,吹面不寒,沾衣欲湿。
大概是整座府邸内平日里冷清的可以,今日难得有客人来访,所以小丫鬟一路叽叽喳喳,显得格外欢欣雀跃。
踩在雨后湿润的青苔石板路上,听着一路的吴音软语,玉带穿梭,浅塘徘徊,月儿也是被这情绪感染,浅声哼唱起了女子家家的悠扬曲调。
两人很快来到府内主楼。
领路的丫头青葱玉指一指面前华丽的飞檐阁楼,说着自家姑娘就在屋内,便知礼仪的躬身自行退去。
月儿在门帘外轻唤了几声司幽姐,出乎意料,内里并没有传出回应。
外头的月儿心中好奇,明明是司幽前几日约她过来小品香茗,说是有上好的雨前龙井,人在屋里也能感受到气息,却为何不见回应。
于是想不通的月儿也不客气,当下在没有接到应允的情况下,直接迈入司幽闺房。
屋内海棠含烟,莺藏珠帘,墙角处的一截桃花枝,仿佛为整个屋子都抹上了一层淡淡的胭脂。
很难想象,阴司之中,会有如此菡萏香凝,品味高雅的女子闺房。
只是角落里的檀木香桌之上,有一道倩影侧卧。
听其虚弱的轻声嘤咛,好似正遭受到极大痛苦,除了司幽,还会是何人。
“司幽姐,出了什么事吗?”月儿立刻一个瞬身来到司幽身前,惊慌失色问道。
身子酥软无力的司幽早已无力回答。
她费力抬起凝脂柔荑,轻搭在了月儿皓腕上。
而这一搭,月儿竟然发现,司幽体内经脉,空荡无一物。
小姑娘心中骇然。
尤其是见到墙上那张被插出了无数窟窿的男子画像。
又联想此刻司幽,淋漓香汗完全湿透了她的鬓间青丝,素衣裹体,一呼一吸间,无不流露媚态。
连同样身为女子的月儿都看的眼热。
奥,对了,那画像上的男子,似乎是叫李枕舟,就是上次七夕送芍药花的那位。
月儿脑子里混乱的画面一张接一张的飞速闪过,而且内容愈来愈夸张,直到将她自己羞的面红耳赤,大脑cpu过热超载,冒出阵阵青烟。
一声冲破云霄的高喊,从司府园林最中心处,汹涌而出。
其声音分贝之大,甚至在空气中泛出了阵阵微弱涟漪。
“夭寿啦,快来人啊,出大事啦。”
……
于是,这一天,阴司城内的街头巷尾,茶余饭后,一人传一人。
“唉,老王,听说了吗,司幽姑娘在家中晕倒了,墙上还有一副男人的画像。”
“听说了吗,司幽姑娘在家中晕倒了,是画心上人的画像,活活累晕的。”
“听说了吗,司幽姑娘在家中思念男子成疾,已卧床不起了。”
“听说了吗,司幽姑娘被自家相公榨干了,三天下不来床啦。”
“听说了吗,司幽姑娘被人采阴补阳了。”
……
而在被迫成为众人议论的话题之后,两日后,司府邸内,再次发出穿云裂石的喊叫声。
“李枕舟,我要杀了你。”
于是。
“听说了吗,司幽姑娘爱而不得,已经被人吃干抹净后甩了。”
“啊,我的女神,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男的,快说,快说。”
“听说,是叫李枕舟。”
“哪还不赶快去查,我要他李家上到祖宗十八代的全部信息。”
……
老黑山的事情暂告一段落。
接下来的善后事宜,李枕舟并没有参与,只是后来从王富贵的嘴里听说过一些。wWW.ΧìǔΜЬ.CǒΜ
那些在山神庙中陷入昏迷的村民,由夜不收的梦师过来唤醒了部分,这已算是难得的好结局。
经此一难,村子里之前死活不同意迁去内城的老顽固们,终于松了口,愿意随官家搬迁。
至于因公殉职的捕快衙役与孙三缄,后事也得到了妥善安置,各自发下安家费,尸体葬入山中公共墓园。
李枕舟跟随王富贵同去祭拜。
出乎意料,平日里花钱大手大脚,指甲缝里都能撒出金豆子的王富贵,并没有大张旗鼓。
没有材质考究的汉白石墓碑,没有规模宏大的乐器班子。
孙三缄的身后事办的很简朴,一如他木讷的性子。
那日的王富贵,只是一个人坐在旁边的空地上,孤零零的手握刻刀,亲手雕琢着一块无字碑。
很奇特的组合,孙三缄与王富贵,这两个性格与行事方式完全迥异的两人,会在加入夜不收伊始就互相看对了眼,一直搭档至今。
李枕舟曾问过王富贵,你是否能看开这一行的生离死别。
因为他觉得如胖子这般追求生死间刺激的人,当是该早看开了。
王富贵呆滞了片刻,继续低头专注的刻着手中石碑,只是在刻下最后一字后,才声音沙哑的说道。
“我能看开自己的,却看不开旁人。”
李枕舟一声轻叹,和常人截然相反的答案,也是标准的王富贵式答案。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坐在地上,拾起地上的一片狭长柳叶放在嘴边,吹着一些杂糅哀思的不成曲调子,让它同晚风与落日一起,飘向山的另一侧,飘向前面那些望不到尽头的石碑尽头。
自那天分别以后,李枕舟便暂时回到了乌村的小屋中。
王富贵叮嘱他这几日不要乱走,在家里好生待着,三五日后,自会有人来同他接洽。
这是想要正式加入夜不收的第一步。
必须先通过上头大人们的筛选考核。
按照王富贵的说法,凭着李枕舟符箓师的名头与战力,通过考核的问题不大。
至于能获得什么评级,还要看到时候的表现才行。
夜不收中成员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等级,外带辅助支援,掌管后勤的外围成员。
王富贵与孙三缄便是玄字等级。
想入地字,则是要修为达到四品,又或是拥有某些极罕见的能力。
世道一乱,气运不稳,不知多少的牛鬼蛇神都要跑出来添点乱子,所以最近夜不收会举行一次集中的新人入职选拔。
李枕舟看了眼手臂上的时间,因为上次大战,导致生命余额所剩不多,而且要命的是,系统这几日连任务都没有派发。
那块木牌也不知是被孙三缄一枪捅坏了还是怎么着,不仅无法同阴鬼们取得联系,而且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堵在里面。
李枕舟研究了一整天,似乎,似乎,之前同司幽借的修为,并没有顺利归还回去,而是卡在了里头。
“我是不是又闯祸了,奇怪,我为什么要说又。”李枕舟心里默默吐槽着,一想到司幽那小肚鸡肠的性子,他便一阵的毛骨悚然。
“算了,不想了,我能怎么办啊,毕竟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人类啊。”
“弱小,无助,可怜,但是能吃。”
对于自己,李枕舟心里有着很清晰的定位。
而奉行着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的行事准则。
他很快便将万般事情抛之脑后,掏出了之前村民们强塞给他的一包又一包野味山货。
回想起那一张张幸福与感激并存的干净笑脸。
或许,正是这些细细碎碎,达官显贵们最看不上的微小幸福,才会让孙三缄等夜不收,即便殒命之时,也是微笑着无怨无悔吧。
李枕舟小尝一小块腊肉,很苦,又很香。
……
人一吃饱,就容易犯困。
外面已是残月高挂树梢,连同屋顶的瓦片都被染上了一层冰冷的银白色。
小屋之中,自然是很快响起了鼾声。
可躺在土炕上的李枕舟睡得并不太踏实。
他的脑子里噩梦连连,额头冷汗密布,努力想要翻身。
然而半梦半醒之间,居然有一股强大的力道禁锢着他,让他不能挪动分毫。
黑暗中,李枕舟猛的惊醒。
视线朦胧中,他好像看见了一道模糊的影子一闪而逝。
只是因为屋子里光线太暗,他的眼睛又因滴入汗水的盐感刺激,根本无法完全看清那东西的轮廓。
但这并不妨碍他知道,正在发生着什么。
“鬼压床。”
不是能用科学解释的因为焦虑或恐惧的独特梦境体验,而是真真正正的,阴鬼压床。
李枕舟的身上好似被放上了千斤担,压的他几乎快要窒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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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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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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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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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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