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三怒被杀已过去了三个时辰,天色已经蒙蒙亮,靠东边的一间雅致的客房中,一袭淡绿色长裙的练凝雪正斜靠窗边,手里端着一杯酒,目光空灵遥望北方。
倏然,一阵微风拂过,练凝雪收回眼神,回头看向身后,原本空无一人的客房,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面相清瘦的中年剑客,正是平天剑张玉宁。
张于宁脸色微微有些难看,端起桌子上的酒杯小酌了一口,低声道:“那三人出了城就分开走,我跟在方龙香身后,只跟了十里不到,他居然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了!”
练凝雪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一抹惊异,道:“一个天级大宗师,能在你眼皮子底下消失?”
张玉宁显然也有些匪夷所思,他是元丹境大圆满的修为,跟踪一个天级大宗师,怎么说也该绰绰有余,可刚刚那一幕,却又作不得假。
“确实难以置信,但那方龙香手段着实有些诡异,他命人分头走,应该是知道有人在跟踪,我原本吊在他身后百米左右,肉眼就可观测,跟了十里之后,他在原地停留了三息,直接化成一缕青烟消失了,我从未见过如此诡异之人!”
练凝雪沉思了片刻,似是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精芒,幽幽道:“他们未必是人。”
张玉宁一愣,道:“妖魔?不会吧,他们身上没有妖魔的气息,而且据我所知,这也并非他们的第一次,万阳郡、银陵郡、包括铜陵,他们此前都出过手,都没听说过他们留下什么妖魔痕迹,这就是个求财的暗杀组织,他们这次,顶多只是跟妖魔合作而已……”
说到这里张玉宁顿了一下,继而脸上也闪过一丝怀疑之色了,显然意识到练凝雪的话,是有道理的。
“与虎谋皮之人,有妖魔掺和进去不也很正常么,能掩饰妖魔气息的宝物,这世间也有不少,那血魔1300多年前杀了多少武林豪强,手中奇珍异宝无数,有能掩饰气息的宝物,再正常不过了。”
张玉宁点了点头,道:“确实有这个可能性,那这么说青龙会之内,本身就有妖魔存在,他们故意来圣心居杀人留令,是为了什么?”
练凝雪低笑一声,道:“我们住在圣心居,那血魔肯定是知道的,她吃准了我们不会这么早联手,当着我们的面杀人,既能提升青龙令的影响力,吸引更多的武者来,还可以向我们示威警告,算是一石二鸟了。”
张玉宁眼神一凝,脸上满是怒意,道:“哼,也就是魔教无能,才会养出这等妖魔,放在前朝,这些妖魔岂敢如此猖狂!”
似是知道自己这话也没什么意义,张玉宁微微摇了摇头,冷静下来后,面带忧色道:“这金色青龙令的消息一传出去,四天后的罗刹节,定会有更多武者前来,这样岂不正中血魔下怀,如此多的武者,若真的供她吞食了,血魔一旦恢复实力,可就真的生灵涂炭了。”
练凝雪摇了摇头,目视张玉宁,轻声道:“张兄,一个血魔,还翻不起什么大浪,但若是让白鹿书院得逞,徐州公开进犯雍州,占了铜陵,撕毁晋地盟约,届时开启新一轮圣地大战,那……才是真正的生灵涂炭!”
听到这话,张玉宁神色一滞,继而也想到了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脸上露出一抹赞同。
练凝雪眼中接着闪过一抹幽色,道:“梵音上师自己不出手,让咱们打头阵,自己保存实力想为魔教保住铜陵,如意算盘打的未免也太好了,罗刹圣教如今内忧外患,还想寸土不丢,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又不想让徐州占铜陵,又不想让魔教保住铜陵,练凝雪的话,似乎有些前后矛盾,可张玉宁听完,脸上却没有一丝疑惑,反而轻轻点了点头,转头看了一眼西边的一间客房,脸上露出一抹晦色。
“雷音寺挂着一个准圣地的名号,在冀州被琴剑山庄打压的不轻,这次不远万里去交州请紫清圣宗帮忙,对铜陵肯定是势在必得了。
他们一旦入主铜陵,有正道名分,再加上木已成舟,万剑圣宗跟白鹿书院也只能咽下这个哑巴亏,按这群秃驴的霸道性子,只怕雍州东南全境很快就要沦陷,到时魔教被撕了这么一大块肉,你猜司空星洲,会不会跟这群秃驴拼命……”
练凝雪的声音,透着一股不怀好意,张玉宁听了后背微微有些发凉,他只知斩妖除魔,对这些钻营谋划之事的确不太擅长,但并不代表他听不懂这些话。
不想让魔教保住铜陵,又不想让徐州占铜陵,解决的办法很简单,那就是让雷音寺来占。
一来徐州万剑圣宗的背后,是白鹿书院,他们大禹圣朝和浩然圣宗都跟白鹿书院不和,当然不愿看到这两家继续扩张。
二来,圣地跨州夺地,跟雷音寺跨州夺地,完全是两个概念,雷音寺只是准圣地,一字之差那就是天差地别,雷音寺占了铜陵,得罪的只是魔教,对十大圣地互相签订的晋地盟约,没有一点影响。
既能重创罗刹魔教,又能不让徐州受益,这……才是他们两人此行的目的。
而刚刚,练凝雪最后那句话:
到时魔教被撕了这么一大块肉,你猜司空星洲,会不会跟这群秃驴拼命……
无疑表明了,这事还远不止表面看着这么简单,显然让雷音寺占了铜陵,这本身就含有极大的算计成分。
练凝雪才不到一百岁吧,这么年轻就担任浩然圣宗一脉长老,确实是有过人之处的。
张玉宁也是活了两三百岁的人了,看着比自己年轻了近一倍的练凝雪,心中不由生出一丝寒意,对浩然圣宗也升起了几分提防之心。
“不过,有一事我还没想明白!”练凝雪这时又突然开口,语气带着一丝疑惑,继续道:“既然对铜陵势在必得,雷音寺怎么就派圆空带几个年轻弟子过来。
这铜陵好歹也有两百多万人,三万府军再加上本土九家入流势力的人,开身五重以上的武者起码也在四万之上,凭他们师徒十多人,就想占一郡之地,未免也有些太托大了!”
圆空禅师与他们修为相当,也是元丹大圆满,照说这么强的实力,镇压一郡之地自然是绰绰有余,可镇压和统治却是两个概念。
开身五重,名为内膜,意为体内的五脏六腑生出皮膜,血气贯通周身,已经对气劲有了初步的防御效果,想做到大规模屠杀,只有阴阳二境的武道圣者,才能做到。
故天下十三州无论何门何派,开身五重以上的武者,才算是各家真正的基础力量,同时十大圣地各自招募私军的最低要求,也是开身五重。
拿宗师境来说,最强的天级大宗师,最多也只能做到万人敌,而像他们这样的元丹大圆满高手,碰到五万人以上的武者军队,除非是拼命,要不然也是不宜硬碰硬的。
这些事情,张玉宁自然都是明白的,所以练凝雪的话,也让他同样也陷入了深思。
…………
而就在练凝雪跟张玉宁两人思索之际,三楼西边的一间客房,圆空禅师正闭目盘膝端坐,手持佛珠,诵读经文。
倏然,他停止了诵读,睁开双目,抬头看向门口。
一袭道袍,身背长剑,手持拂尘的莫虚子从门外走来,他面带一丝笑意,打趣道:“青龙会都来示威了,禅师还有闲心在此打坐念经,倒是好定力啊!”
圆空苍老的面容没有任何表情,依旧不动如钟,只是轻轻开口道:“邪魔外道而已,不足为虑,再说了,梵音上师不出面,东边那两位施主也没动,贫僧又何必着急。”
听到这话,莫虚子脸上笑意更浓,看了一眼窗外逐渐明亮的天空,面露一丝异色道:“离罗刹节只剩三天了,徐州方面还没有动静,禅师可知为何?”xǐυmь.℃òm
圆空禅师听到这个问题,浑浊的眼神微微闪过一丝异芒,迟疑片刻才摇了摇头道:“这血魔既然是白鹿书院跟万剑圣宗弄出来的,那最了解它的自然也是他们,他们到现在没有动静,还能有什么原因,无非就是觉得光凭梵音上师,还有我们这些人,解决不了这头血魔罢了。
徐州跟我们不一样,它毕竟毗邻雍州,一旦有大军越境,梵音上师得到消息,立刻就会上报雍都总坛。
各家如今虽都在觊觎雍州,但还没有哪个圣地敢堂而皇之的举大军,越过洲界线,顶多也就是派本州下属势力越境试探,就如去年,这铜陵不也出了一起昭阳之乱么!
北面有大晋渗透、西边有血灵魔宗作乱、南疆域外那些苗裔似乎也开始有反心了,罗刹魔教如今本就是四面楚歌,徐州这个时候真举大军进犯雍州,若是成功了,引其他圣地都响应,一拥而上还好,若是失败了,魔教绝对会将徐州视为头等大敌,说不定立马就会集中力量跟徐州开战。
如此情形之下,徐州肯定要慎重再慎重。
再说了,那血魔也的确不简单,咱们一时半会解决不了也很正常,他们总归是躲在暗处,稳坐钓鱼台,就算有什么情况,离得这么近,随时也能做出反应。”
听到圆空禅师这一大段话,莫虚子点了点头,眼中露出一抹精芒,抬头看向他,正色道:“禅师不远万里前来,不会就这么坐看徐州得逞吧?”
“当然不会,我雷音寺是天级势力,晋地盟约限制的是天下圣地,我雷音寺尚不在其中,就算占了铜陵,天下圣地也无话可说,只是到时候惹来魔教怒火,还望紫清圣宗能信守承诺,与我雷音寺共御魔教!”
“禅师放心,道主和古佛既已达成共识,只要雷音寺成功入主铜陵,我紫清圣宗上上下下,必与贵寺共进退。”
莫虚子语气郑重的点了点头,只是低下头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芒,赶忙隐藏起来,又继续开口。
“只是,贵寺此番来的人,是不是太少了,纵是不算上那些妖魔,这偌大的铜陵,仅靠禅师和十余门人,想站稳脚跟只怕,还是有些困难吧?”
圆空禅师满是皱纹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隐晦的笑容,低声道:“此事老衲自有计较,只要能顺利除掉那血魔,不给徐州机会,这铜陵,就必入我雷音寺之手。”
听到圆空禅师这番信心十足的话,莫虚子颇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他知道,圆空对自己,还是有所保留。
不过话说回来,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对圆空也有所保留呢!
莫虚子沉默了许久,缓缓将自己后背的长剑取了下来,那是一柄镶着有七八颗翠绿色宝石的水蓝色长剑,莫虚子轻抚剑身十余息,才微微抬头看向圆空,询问道:“那把剑,禅师应该带过来了吧?”
看着长剑,圆空点了点头道:“这么重要的事,老衲岂会忘记,放心吧,剑比我还要先到铜陵,在我的弟子身上,算算时间,应该就这两天,他会马上来找我的!”
“弟子身上?”莫虚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跟圆空禅师是一路从交州乘船过来的,对方不就带了一个叫不争的亲传弟子么,那不争和尚身上可没带什么剑啊。
“那把剑我让大弟子带着了,我此前自冀州南下时,他半道耐不住性子,跟我们分开了。”
莫虚子这才点了点头,倏的也想到了自己那个不听话的弟子,顿时摇了摇头。
“对了,我那个不省心的徒弟,好像在万阳郡召集了一帮人,说要来铜陵剿灭青龙会,你徒弟不争好像也在其中,听闻在那个什么昭阳县出了点状况,我让弟子去查了一番,他们两个都没被抓,这会儿又不知道跑哪儿疯去了,你徒弟不争,还没回来吧?”
圆空摇了摇头,提起徒弟,脸上也露出一抹无奈,莫虚子的徒弟赵清雪爱惹事,他徒弟不争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不必担心,我出万阳郡时就已经嘱咐不争了,让他在罗刹节之前必须要回到我身边,他性情虽顽劣,但我的话,还算有用,罗刹节之前两人肯定都会回来的。”
莫虚子点了点头,他对徒弟但是没有多大的担忧,毕竟赵清雪身上,他留下的好东西也不少,等闲之辈想要害她也不可能,有实力的人,想来也不至于害她一个小姑娘。
两人也商议了几句,最后莫虚子离开了房间。
圆空禅师一人独坐房中,看着莫虚子离开的背影,苍老浑浊的双目中,闪过一道锐利的精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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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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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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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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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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