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盟主却背着手,假装一副老子什么也没做的样子大摇大摆的向前走。
当天夜里,沈玉凝睡的并不安稳,隐约听到窗外传来簌簌声响,推开窗户看出去的时候便见银花开满天地,浑然而下。
落雪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北方冷的比南方要早,兴许这时候的武林盟还有绿意尚存,但君北已经银装素裹。
无风,有月,还有白的雪,显得院中十分透亮。
天地,房屋,远处的山峦,都是静悄悄的,只能看到眼前的雪花在扑簌簌的下坠。
她伸出手去,接了几片雪花,触及掌心的时候又迅速融化。
在那一瞬间,她竟恍惚忆起第一次看到雪的时候,哥哥去拍她的门,将她从被窝里拖出来,又从头到脚套上厚厚的衣裳和披风,喋喋不休的说:“别睡了别睡了!下雪了!你快出来看看!好大好大的雪,江南还从未下过这样的大雪呢!”
白禹在门外嚷嚷:“大小姐快出来,我们带你堆雪山!”
她原以为有什么惊喜在等着她呢,这样火急火燎的叫她起床,结果就是为了看雪?
她袖着手站在门前看着外面山峦尽白,天地一色,看哥哥和白禹兴奋的在雪地里跑来跑去,还一个劲的招呼她也过来一起玩,当时的她很是不屑的嘲了一声。
“下个雪而已,有什么好稀罕的,等化雪的时候满地泥泞,还会弄脏鞋袜!”
“当然稀罕!江南很少下雪,就算要下,也没这么大的!妹妹快来!这都快没上我的膝盖了!”
“雪下的太大也不好,对百姓不好……”
当时她也说不清楚前因后果,只隐约记得有人跟她说过,雪下的太大,百姓要遭罪……
当时不能想的太深,想的太深,会头疼。
头疼?
她以前确实有头疼的毛病,因而墨茴每次见她的时候总要问问她近来是否还会头疼。
沈玉凝面对漫天落雪微微发怔,头疼……
难道墨茴抹除她记忆的后遗症就是头疼?
这可能是她所能找到的,她是刘娇娇的唯一证据了。
“娘亲……”小包子在床上翻了个身,她连忙将窗户闭紧爬回床上。
“娘亲……”小手小脚攀附在她的身上,小家伙汲取着她身上的暖意,咂咂嘴,又沉沉睡去。
血脉相连,真是一种神奇的存在,她在抱紧这孩子的同时便毫不怀疑,这就是她生的。
她竟生了这么一个大儿子?
还是和,和孟棠?
可事实上,他和自己最亲密的接触不过就是亲了几次,可刘娇娇跟他想必已经把所有亲密的事情都做遍了吧?要不然哪来这么大一儿子?
如是一想,竟觉得醋意四涌,心里还真有些不是滋味。
大半夜的不睡觉,她竟在气她自己?
不过气着气着也就睡着了,等第二日起床的时候,外头果然已经积雪三尺厚。
王府里正在忙于孟朝暮的安葬事宜,为了防止雪水冻硬土地,已经有人连夜在选好的位置挖好墓坑。
孟家本是京城人士,孟朝暮想过自己百年之后要重回孟氏陵寝,奈何眼下境况已经容不得他们运棺回京,只能暂时安葬在天边郡,待到将来时局好转再转回京中。
孟棠带着儿子给孟朝暮送葬的时候,长街大雪已被百姓自发扫净。
白雪覆瓦,青山染粉,唯有那条漆黑干净的长街突兀的横亘在天地之间。
这将是西北王孟朝暮,这个戎马一生英豪盖世的男人,所能走的最后一段路程。
天边郡的百姓站在长街两侧,有人垂泪不语,有人哽咽痛哭,不知是在哭孟朝暮的今日还是在哭他们没有孟朝暮庇佑的明日。
丧事办的很仓促,往日与孟朝暮交好的官宦商贾怕得罪孟隽都不敢登门吊唁,灵堂每日十分冷清。
但这并不重要,出|殡这日,百姓们的沿街相送已经说明了一切。
等孟朝暮下葬后,西北王府的白幡已经撤了个干净,孟棠召集了衔月宗各堂堂主在前厅暖阁议事。
沈玉凝来的时候吟风已经很自觉的将门打开,示意她进去。
沈盟主十分谦虚的摆摆手:“我一个外人,不掺和你们衔月宗的事情,我在外面等他就行。”
吟风道:“夫人这话就见外了,您是我们衔月宗的夫人,相信您进去宗主肯定不会说什么。”
“哈!”沈盟主还是推辞,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可还记得他当初怎么十里红妆娶的刘娇娇,又是怎么跟人家缠缠绵绵十多年的,怎么到我这什么都没做就直接夫人了,本盟主别的不行,给武林盟挣份聘礼的本事总是有的,况且,爹的假发也该换个样式了……”
“盟主说什么?”
“没什么!我在门口等着就行!”
话音刚落,便听大门口有人快跑过来传话:“有京城快马送的急书!呈给宗主的!”
吟风自然顾不上和沈玉凝拉扯,拿着信就送了进去。
沈盟主好奇的抓肝挠腮,奈何方才已经‘矫情’过了,现在进去还真有点没面子,索性去问传话的衔月宗弟子:“谁送来的急书?孟隽?”
那弟子摇头:“不像是军中的人,看穿衣打扮,倒像个大户人家的护院或者小厮!”
“那他人呢?”
弟子指了指门口,沈玉凝快步走了出去。
信使正等在门房处,许是跑马催急,手脸冻的通红,直哆嗦。
有衔月宗弟子给了他一杯热茶,他便捧在手上连声道谢,呼出的白气一团团的。
沈玉凝道:“你奉何人之命前来送信?”
“你,你是何人?”xiumb.com
“这我们衔月宗的夫人!”
弟子已经抢先一步答了,没错,在短短几日,吟风已经将她是夫人的消息传达到位,务必保证每一位衔月宗弟子遇见她都能恭恭敬敬的叫上一声夫人!
对吟风这种为衔月宗省聘礼的行为,沈玉凝是十分唾弃的!
信使听到‘夫人’二字的时候先是愣了愣,随即又结结巴巴道:“你们宗主不是,孟,孟二公子吗?”
“是他,”沈玉凝道:“谁让你来送信的?”
“可孟二公子的夫人不是已经去世了吗?”
她要怎么解释自己又‘活过来’这种事,沈玉凝没好气道:“续弦,快说吧,谁让你来的?你路上可有碰见什么兵马?”
“小人只能跟二公子说!”
沈玉凝急了,对旁边的人道:“快把他领进去!”
那弟子不解:“为何要领进去?不是送信的吗?信已经给宗主了。”
“……”
所以,衔月宗以后招人还是测测脑子比较妥帖。
没等她把那信使提进去,就见孟棠带着吟风从前厅出来了,孟棠身上披着大氅在走来的同时已解开了系脖,到面前的时候这大氅便披在了她沈玉凝的身上。
沈盟主抓着大氅欲言又止,所以,她房里已经被男人的大氅堆的没地方放了这种事要说吗?
“二,二公子!”信使放下热茶的同时已经噗通跪下。
孟棠道:“起来说话。”
“是!”
“京中现在是何境况?刘府还好吗?”
“二公子放心,刘府一切安好,京中百姓都在闭门不出,唯恐惹上麻烦!”
“你来的路上可有碰见什么人?”
沈玉凝补充:“兵马!”
“确实碰见了,是西北王世子的兵马,小人绕了远路才避开他们!小人原本是奔着衔月宗去的,但路上听闻世子杀了西北王往京城来了,宗主正在王府主持大局,小人又连夜换了匹马跑到这里,唯恐误事。”
“孟隽的兵马现下到了何处?”
“离京城不到两百里,不过看样子好像要安营扎寨了。”
“京城知道吗?”
信使又摇摇头:“小人来的时候京城尚还什么都不知晓,不过现下应该已经知道了吧?说不定已经开始打仗了!”
孟棠蹙眉摇头:“没那么快……”
“二公子还有什么要问的?小人知无不言。”
“没了,你先下去吃饱饭,一会拿着我的手书回京城。”
“是!”
衔月宗弟子将人带下去安置,沈盟主见孟棠拧眉不语,自己在旁边也是干着急。
倒是吟风替她说道:“宗主,夫人似乎想问信的事。”
“要是不方便……”
男人直接将信递给了她,她接过之后急急打开,好奇心让她下意识的看向落款。
“刘昶?”
她那个在刘家的大哥!
不过确切算起来,刘昶应该是她的大表哥,刘昶的父亲刘柱是她的舅舅。
等她将信看完,好半天才缓过来一口气,她没想到,从江南回到君北的时候途径京城尚还一片宁静,这才短短几日,京中已经翻天覆地。
“原来我们在王府的这段时间,京中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还有信中说的这个云襄王,是我们之前在石玉坡抓晁方时遇到的云襄王赵豋?”
男人疑惑看她,沈玉凝这才想起之前孟棠并未向自己透露云襄王的事情,还是白禹查出来的。
“我是说,孟老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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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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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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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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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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