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一身青衫,还是那个少年。
再过几日便是年关,黄沙城终于有了些年味。
苏青衣随手扯了根泛黄的竹杖,走在白茫茫的大地上。
等过了年关,便是德宣十八年了。
距离覆云城外屠尽五百铁甲,已经过去了将近三年。
曾经的白鹿少年已经成为了一个废人。
雪地上被苏青衣猜出一串孤零零的脚印,不知通向何方。
真冷啊!
苏青衣打了个寒战。
寒风吹动青衣少年的打死,雪花飘落在其上又渐渐融化。
少年的青衣上凝结出一层寒霜,身上也冰冰凉凉的。
苏青衣孤独的行走着,没有目的,没有方向,茫茫漠漠。
走着走着,苏青衣看见了远处也走来了一道身影。
一道女子的身影。
一道身穿黑色紧身衣的女子的身影。
看见这个身影,苏青衣忽然惨笑了起来。
隐隐约约间,腹部传来一阵疼痛。
两人从相反的方向独自朝着对方走来,越走越近,大概还剩下十米的时候不约而同的停下。
这片天地下,像是只有苏青衣和这个女子。
苏青衣惨笑道。
“你终于又来杀我了?”
少女点点头道。
“本以为上次便会取了你的性命,没想到你命还真大,难怪师尊说你命格奇特,是这乱世中不为控制的一颗棋子。”
苏青衣挑了挑眉,从少女的话中,他得到了一些信息。
命格,乱世,棋子。
苏青衣问道。
“下棋者何人?你师尊?天机老人?”
少女摇摇头道。
“师尊也不知,但师尊想要破解这场棋局,不让这乱世继续扩大。”
苏青衣笑了,满脸讥讽。
“所以这便是你要杀我的理由。”
少女丝毫不为所动,正色道。
“师尊不会错,天机阁不会错。自古至今,这一直便是天机阁的职责。天机阁能窥探天机,算人命格,每逢乱世,天机阁人便会出世……”
“牺牲一个人,破解你们口中的乱世棋局,真是大义凛然啊!”
“你不必阴阳怪气,你若活着,棋局便会驱动,你是一颗乱子,乱了整个大陆。所以,你命该绝!”
“我命该绝?”
苏青衣听闻此言,忽然放声大笑。
笑声愈发张狂肆意,传出去很远很远。
苏青衣捂着肚子,指着这少女笑出了泪花。
少女静静的看着苏青衣。
少女有信仰,她的信仰便是天机老人,是历代单传的天机阁。
笑着笑着,苏青衣眼中流出了两行清泪。
泪花在苏青衣的脸上凝结成珠,冰凉而又晶莹。
苏青衣扔下手中的竹杖,缓缓闭上了双眼。
原本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啊,此时满脸胡渣,长发随意散落迎风而飘。
泪珠滑落的那一瞬间,少女动了。
一道寒光闪过。
苏青衣直直的倒在地上。
少女愣住了。
望着手中幽黑色的匕首,直愣当场。
这……匕首还没抹到脖子呢!
人怎么倒了?
少女傻了,她还是第一次在杀人时遇到这种情况。
该怎么做?
少女望着躺在雪地上的青衣少年,缓缓举起手中的幽黑色的匕首。
该往哪里捅呢?
割喉?还是往心脏扎一刀?
少女拿着幽黑色的匕首在苏青衣身上比划了几次,犹豫再三,还是收回了手中的幽黑色的匕首。
少女轻轻的抚摸着苏青衣的额头。
入手处一阵滚烫。
少女无奈,拦腰抱起了苏青衣,沿着来时的路走去。
杀手最忌动恻隐之心,但是她心软了。
她其实也不明白,也看不懂这天下局势。
她也想不到这个青衣少年为何被师尊天机老人说成是一手促成乱世的乱子。
十里雪地,百里寒风,千里雪飘。
大明皇城,帝宫之内。
天子身披貂裘,于御花园中赏雪景,身后贤良淑德四位贵妃作陪,帝后反倒被晾在了一旁。
四位贵妃神色各异,心思不一。
天下人皆知,两位王侯作乱,欲分割这万里江山。
但鲜有人知,两位王侯身边,有皇子活动的身影。
如今天子九位子嗣,九公主最先被圣地魔殿俘虏,后魔殿传出消息,带走的那位是影子。
九公主便不知所踪。
四皇子去了一趟南方,便也失去了联系。
有细心者猜测,是被镇南侯给软禁了。
七皇子率铁甲南行,血战数场,竟也失去了联系,不知死活。
五皇子六皇子双双骑着骏马杀往北方,六皇子于战场之中被乱兵踏死,尸骨无存。
五皇子被俘虏,当做人质。
至此,天子九位子嗣,留在大明皇城者,便只剩下四位了。
至于那些个不知所终,又或是被俘虏的皇子。
世人众说纷谈,不知其中真假。
最为可信的便是,六皇子身死战场,那一场血战,许多铁甲亲眼看见六皇子被兵马踏得血肉模糊,死状惨烈。
天子缓缓挪步,在御花园中一颗百年梅树前停下。
天子摒退身侧撑伞的小宦官,任由雪花落在制作精美,华贵精美的貂裘之上。
天子伸出手来,缓缓的抚摸着这颗枝干粗壮如虬龙般蜿蜒的百年梅树。
梅树傲然独立寒冬,淡淡飘香。
天子缓缓说道。
“这颗梅树,是我十八岁那年亲自种下。至今,已经百余年了啊!”
贤良淑德四位贵妃不敢吱声。
事实上,帝宫之内人人噤声,生怕惹怒了当今天子。
叛军一日不除,天子一日不笑,帝宫之内便永远寒冷如冬。
天子不以为然,继续说道。
“四位贵妃,你们之间有人伴随寡人已然七八十年,短的也有二十余年。寡人今日真想问问你们,寡人是不是老了啊!”
天下谁敢言君老?
四位贵妃只道。
陛下正值壮年,万寿无疆。
天子淡淡的笑着,没有人能猜透他心中所想。
天子道。
这世道,要是再乱些就好了。
四位贵妃吓得花容失色,忙道陛下息怒。
天子苦笑着摇摇头。
这便是当天子的悲哀,哪怕是枕边人,对你也只有无尽的畏惧。
天子历来自称寡人,起初是自谦,后来便是现实。
坐上帝位,成为天子,便就是孤家寡人。
“你们都走吧,让寡人静静!”
四位贵妃如蒙大赦,急忙退下。
贤良淑德四位贵妃,都为天子生下了子嗣。
然而这些子嗣,如今却身处异地,各怀心思。琇書網
天子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其他人也自然不敢明言。
天子独立寒梅下,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十八岁的自己。
偶然有一日,他出了帝宫,穿了便服,走入了民间集市。
集市上,有个卖树苗和花草种子的姑娘。
是个麻衣。
他那时还是皇子,住在后宫之中,见遍了这天下的娇艳美人,却没有见过那等纯洁干净朴素得令人无地自容的麻衣女子。
他走上前去,买下了一颗梅树的树苗。
他竟然有些不敢看她。
他将树苗带回帝宫,种在了御花园中,每日亲自浇水施肥。
那时候的明国还没有统一大陆,他身为皇子,自当为明国征战四方。
但那时候苏家有子横空出世,将整个世界的少年都比了下去,哪怕他是皇子,也显得那般平庸。
后来他觉得索然无味,请旨回了帝宫。
他再找到那麻衣女子时,她却已嫁作人妇,生有一子一女。
她不再是当年集市那个卖树苗的姑娘了。
他也不是那个十八岁的无知皇子了。
后来明国统一大陆,成就大明王朝。
他野心勃勃,在皇子中脱颖而出。
登基那天,他拿着一束菊花,走到了御花园里。
那一日,他听闻她病故了。
他将菊花摆放在梅树前,后来他转身,便就成了当今天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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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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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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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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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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