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那段鸿卓会将杨清放在听涛院中冷落几日,再行处置,但不过一个时辰之后,杨清便被带到了段鸿卓跟前。
杨清被带入书房之后,便被告知须候在段鸿卓面前。
他有些吃不准段鸿卓此时叫他入书房是为何意,只能小心应对。
而拙于外形,自然是会让人放松些计较。
“贾掌柜,本王不过是嫌这雪日冷清,故而叫你前来罢了。”段鸿卓对着杨清道。
“能与王爷相对而坐,草民不甚惶恐。”杨清长揖到地。
“你不必如此紧张,本王不过是闲聊几句。”
段鸿卓敢说“闲聊”二字,杨清却是不敢信的。
堂堂北凉摄政王,何来闲情与人闲聊?
“不知王爷有何事相问于草民,若草民知晓,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别无他求,得早日归家耳。
“听闻贾掌柜来自梓城?”那个离北凉与西楚边境燕关都颇近的城池,因当年的一场大水,城中百姓伤亡惨重。
“草民正是来自梓城,不敢有半点虚言。”杨清将脑袋往下低了低。
“本王再度听闻,贾掌柜的跟那南边之人来往密切?”段鸿卓再度开口。
“这个,草民冤枉!草民虽说无一官半职,但是朝廷那些法规纲常,却是记得甚清。”
“草民乃是行商之人,且常在南边行走,与南边之人接触较多情况属实,但皆有上报官府。”杨清道。
北凉与西楚两国虽说寻常关系一直紧绷,但因两国百姓的生计,两边不定时会互通有无。
而在此中间,有眼光的商贾便成了炙手可热之人物。
“既然如此,贾掌柜的应该听说了,那西楚燕州有一位节度使,于数月前病逝。”段鸿卓道。
“草民因此次战役被迫滞留于边境长达一月之久,战事方歇便急速返回桐城,自是没有注意此等消息。”杨清对着段鸿卓拱了拱手。
“至于那燕州节度使,草民未曾相见,亦不知此人模样,不知大人所问?”杨清再度躬身道。
段鸿卓的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茶杯,那里头的茶水尚在不断地冒着热气。
“贾掌柜的,既然你一向精通茶道,对那茶理应该也是清楚得很。”
段鸿卓指了指自己手上所端着的那杯茶:“这茶就要以适当温度冲泡,并且趁着这热气未散,茶韵尚存之时,将其饮下,方算不负。”
“但如果这时辰过了,虽说茶依旧是茶,但终究是差了些味道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杨清道:“自然是这个理,不过草民依旧不知,王爷以茶作比,是要草民做什么?”
段鸿卓往前走了几步,目光炯炯地看着杨清:“你果真不知?”
杨清缓缓摇头:“草民实属不知,还望王爷不吝解惑。”
段鸿卓将手里的茶杯放至一旁,目光再度转到杨清身上。
“有人告诉本王,说你贾掌柜这来历可是有些不凡。”
杨清哑然失笑道:“不过区区一市井小民,又何来不凡之说?王爷如此,怕是要折煞草民。”
“是与不是,咱们慢慢地来说道说道。”段鸿卓伸手往那一边的凳子上指了指:“先坐着罢,毕竟这时日尚早。”
“谢王爷赐座!”琇書蛧
杨清再度称谢,他的脸色不太好,这一会儿又是跪又是站的,也着实让他的身体就些吃不消了。
这现成的凳子可坐,自然坐下便是。
“据本王所知,往年来往南边与桐城的那些商户们因着今年的突降大雪,都已经临时改变了行程,早早归入城中。”
“为何你们三人却是在那外头耽搁了这么多时日,方回?”
杨清再度从那凳子站起来,对着段鸿卓行礼。
“回王爷的话,草民方才就已经说了,草民是做的南边人的生意,原本月前就该回程。”
“可谁料想今年这寒冬比往年来得更为早了些,又加上大雪不断,封山阻路,这便使得回程变得一延再延。”
“加之草民这破落身体又出来脱累,便使得回程遥遥无期。”
杨清轻轻地吐了一口气道:“不过好在风雪虽艰,总算是赶在年节前回来了。”
听着杨清的话,段鸿卓依旧是端着那个小小的茶杯,一言不发地坐在那椅子上,双目微阖,似是在思索些什么。
他不说话,杨清自然也不敢造次,只是将两只手拢在袖中,虽坐着,身体却是微微向前倾着,等着段鸿卓开口。
没有人开口,这书房里头便安静得如同坠入了冰窟一般冷寒。
虽说这书房里头搁了两个大暖炉,本应是如春般的感觉,却是让杨清觉得有一股寒气自脚底心向上,直达他的心窝。
锥心般的刺骨寒,冻得杨清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两下。
段鸿卓依旧是不开口,杨清的身体开始抖得更为厉害,不过他死命地忍着。
最终,段鸿卓抬头看向杨清道:“你,下去罢!”
杨清如释重负,对着段鸿卓行了一礼后,便慢慢地倒退着出了书房的大门。
外头依旧是站着那个将杨清带过来的侍卫,他看着杨清出来,便一言不发地带着杨清往那听涛院所在的方向缓慢而行。
杨清的双手自始至终都拢在宽大的袖筒中,他的面色极为平静,但是心里却是犹如惊涛骇浪不断地涌上前来。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段鸿卓一定是听到了什么消息,但是他却偏偏不说。
杨清也可以肯定,他方才在那段鸿卓跟前的那番表现,虽算不上可圈可点,但也算是将自己的劣势完完全全地暴露到了段鸿卓的面前。
在这位精明过人的王爷跟前,任何的手腕对于他来说,都不过是虚设。
倒是坦坦荡荡地告诉他,这人心里头怕得慌,或许还有一丝生机。
如今看来,杨清他是赌赢了。
……
书房内,段鸿卓眯着眼睛看着手里的那个茶杯,转了半天,他的手突地一松,那茶杯就坠落在地,四分五裂。
暖炉中那暖烟还在继续不断地往上飘飞,慢慢地将段鸿卓的整个人都缠绕在了其中。
一道清冷的声音自内而出:“继续盯着他!半点都不可放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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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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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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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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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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