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方丈那一声称呼,原本还端坐在蒲团上的杨清跟江之洲便慌忙跪俯于地,不敢看段鸿卓一眼。
段鸿卓扫了一眼那两道俯在地上的身影,眼里闪过一抹极浅的不喜之意。
不过是听闻他王爷之名,便被恐吓至斯,这两人又何德何能,得到那方丈青眼?
想来是有什么地方,被人误解了去罢?
段鸿卓的目光,依旧稳稳地落在那两抹身影之上,未发一言。
而他不开口,杨清同江之洲便只能依旧跪俯于地,一动不动。
边上还在烧着茶水的暖炉,因为长时间没有人照看,终究是溢了水。
那滚烫的茶水,往那茶壶口喷涌而出,落在烧得极旺的炭火之上,便腾起了道道白烟。
不久后,那炉火,竟是灭了。
暖炉没了,这禅室内便渐渐显出清冷来。
段鸿卓抬眼看了一眼自那窗棂处透进来的天光,抿了抿唇,随后道:“看来本王来的,不是时候。”
言罢,他便抬步便走,离开了禅室。
走到拐角处,段鸿卓停下脚步,对着手下所跟随之人道:“好好查查那两人,是何来路,速报。”
那人领命而去。
而自段鸿卓离去后,方丈看着那个已经只剩下几缕残烟的暖炉,不由得轻叹一声。
“果然,老衲是犯了痴念。”
他将目光落到江之洲和杨清身上:“本是想邀两位施主一共品鉴一番,不料却是这番结果,当真有愧。”
杨清还礼道:“大师不必挂怀,得失天定,岂在人为?不若是我等冒昧叨扰,才有此番因果。”
老和尚再度叹息一声,突地将目光落到杨清身上:“施主见识如此通透,倒是老衲入相了。”
杨清与江之洲再度行礼。
……
与方丈辞别之后,杨清与江之洲便慢慢悠悠地离了禅室,往那前头而去。
与禅室一派清幽不同,前头因为腊八祈福的缘故,依旧是人来人往,香雾缭绕。
江之洲走到摆香处,捻了六根香,一并拿火折子燃了,分与杨清三根。
“既然来了这里,也是要入乡随俗的。”江之洲道。
杨清的嘴角微微一勾,一抹浅浅的笑意便浮在上头。
他伸手接过那香,凝望那慈眉善目的佛像片刻,未发一言,随后,便将那香,稳稳地直入香炉之内。
江之洲亦作同样之举。
在那佛殿之内逗留片刻之后,两人方才举步而出。
而身侧那些百姓则如潮涌般向那施粥处。
腊八,本就是要喝粥的。
不过对于这种甜糯之物,杨清一向不进口。
而江之洲则是不喜。
故而二人只是往那人山人海处略看了几眼,便寻了一处清静地,往那头慢慢而去了。
“这段鸿卓倒是好心性。”江之洲轻声道。
不请自来,去了那方丈的禅寺,想来不是为了去贪饮那杯雪里梅,而是要看看能被方丈看重的两名凡夫俗子,究竟是何人。
只不过江之洲听到他进来之时,便作惊恐状俯于地上,再不敢抬头。
这般举动若是换作他人,定然是瞒不过去的。
但是,这段鸿卓一向对唯唯喏喏之人甚是不喜,见到两人自他进门后一直长跪不起,这心头那份探究之意便少了几分。
再加上那暖炉成冷灶,寓意不祥,两相结果之下,段鸿卓便撇去了那先前的一番打算而离去了。
“慎言。”杨清却是一直入神地看着那道旁几支傲竹,连眼皮子都未曾动上半分。
江之洲悚然一惊。
不错,他们离了那方丈的禅室,可毕竟还在这禅寺之中。
若此番言语被人听了去,他们方才那番俯低做小之功便是白费了。
不过好在,江之洲凝视屏气之下,发现周围并无杂乱之音,方才将心安顿了一番,只是默默地相随于杨清之后。
几步之后,江之洲便加快了些速度,与杨清并肩而行。
“这寺中不过这般光景,你倒是游兴甚浓。”
杨清道:“偷得浮生半日闲,不好么?”
好自是极好,只是杨清是这般会偷闲之人么?
旁人或是会信,但江之洲却是不信的。
只是杨清不言明,江之洲便不问。
两人便如两个闷葫芦儿一般,默默地往前转悠着。
半晌,突地发现眼前多了一片屋舍。
定睛一瞧,依旧是一片禅室,不过,并不是方丈所居的那一片,便是了。
因着方才与方丈同去禅室,最后却引来了段鸿卓一事,杨清与江之洲尚未忘记,眼下看到又是一片禅室,下意识间便是打算回转。
他们是要与那段鸿卓有所交涉,但不是现在。Χiυmъ.cοΜ
先前不过是想来看看这禅寺之中是否如外头人传言那般,有着种种神通。
但是当他们真的碰上了段鸿卓之时,却是突地惊觉,他们,冒进了。
这段鸿卓之手段非常人所能相比,且心思深沉,若是在此处便与他有了瓜葛,日后在桐城相遇,反倒是不妥。
故而,临了,两人便改了计划。
好在这段鸿卓聪明反被聪明误,竟是未与他们交谈便离去了。
这对于杨清来说,也未尝不是好事一桩。
“回罢?”江之洲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禅室,又看了看杨清。
他们这次入寺,时间耽搁得也有点久了。
杨清的目光往那禅室方向打了个转,便慢慢地收回了。
“的确,佛门清静地,并非可亵玩之处。”
杨清说完,便转身往寺外头而去。
而这寺外正是热闹鼎盛之时。
往年这桐城百姓来这回云禅寺,除了祈福,便是喝腊八粥。
除此之外,倒也没有其他事了。
不过今年却有些不同。
听闻今年因为有神僧挂单,在这腊八一天禅寺还会赠送平安符与有缘人。
为了这道神僧所作的平安符,桐城的百姓便早早地聚于一处。
江之洲看着寺门处那片人头攒动,突地提议道:“不若也去求个心安?”
其实,江之洲不过是想替杨清求道福缘罢了。
杨清的身体状况如何,他们来北凉之前,便已经心下了然。
江之洲本不是贪心之人,不知为何,此时却是有个念头不断地在脑海中翻滚。
而杨清听着他的提议,却是缓缓地摇摇头。
“生死由命,不求也罢。”
自知多言,江之洲也只能轻叹一声:“是时候回去了。”
两人相伴而行,特意绕开了那些等着求平安符的人群,向着他们马车所在的方向而去。
只是他们尚未进到马车前,便被人拦住了去路。
“施主,请留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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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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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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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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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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