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厉寒风呼啸中,杨清便只见一身形单薄之人立于门前。
虽说她头上戴着厚重的帷帽,但是自打她一开口,杨清便已经认出了来人。
他冲着身后那几个轿夫挥了挥手:“你们回去罢,天寒地冻的,早些回去暖和一下身体。”
那几个轿夫便抬着轿子离开了杨府门前。
杨清看着他们走远后,便立马一边示意慕容倩进屋,一边对着隐身在暗处的不二道:“屋子里头的暖炉生了没有?”
不二原本想要替自己辩解一句,这一日,他可是在外头奔波了一整天了,哪里有回过这宅子?
既然没有回,又哪来的时间生什么暖炉?
不过,还未等他开口,便感觉着自己的袖子被一旁的江之洲给扯了两下:“生暖炉的炭火就在那廊下备着,很快就能整好。”
说完,他便拉着不二忙着生暖炉去了。
而慕容倩跟在杨清后头,走进了这个显得格外冷清的屋子。
还没来得及将帷帽摘下,她便再度开口道:“清哥,你既然已经回了京城,又何苦再度回来这泥潭之中?”
对于慕容倩口中的那声“清哥”,落在了杨清的耳中,只让他感觉着后背一僵,但是很快,他又再度放松了下来,终究是没有在这上面继续纠缠。
“心若安处,便是故乡,这句话,我想,你应该很明白。”
示意慕容倩坐下后,杨清又伸手摸进了自己的袖子之中,碰到了很久之前江之洲给他找来的那块暖玉。wWW.ΧìǔΜЬ.CǒΜ
冰凉的手指尖往那暖玉上头来回了一阵之后,最终,他还是没有将其捧到慕容倩跟前。
“不,清哥,这里埋葬了你们杨家所有的族人,难道你忘记了吗?”
慕容倩偷偷地端详着杨清那张眉清目秀的侧脸,心里的痛楚却是如万蚁噬心。
杨清的脸上,覆着一张面具。
而这张面具,想来已经跟着杨清许多年了,早已经跟他的皮肉长在了一处。
想来杨清整天戴着这张人皮面具,该有多痛苦。
“既然上天眷顾,使得你大难不死,你就应该离燕州这个伤心之地远远的,平平安安地度过余生,该多好?”
“你又何苦还来淌这滩子浑水呢?”
杨清看着慕容倩那张激动不已的脸,想要安慰她几句,话到嘴边,却又不知如何才能将它说出口。
长叹一声后,他对慕容倩道:“我杨家二百余口人,不能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西楚,也不能败得不明不白。”
“眼下燕关告急,西楚已然危在旦夕,如此境况之下,身为西楚子民,又怎能漠然置之?”
“可是清哥,这西楚能人辈出,又为何非得让你一人前来?”
“你再有盖世之能,也不过区区一凡人耳!”
“清哥,听我一句劝,赶紧离开这里,这燕州,已然不是数月前你回京城之前的燕州了。”
慕容倩一边说着,一边激动地站起来。
而杨清却是看着她,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不能,燕关之危未解,西楚之危犹在,身为杨家人,我无法在此时抽身而退。”
听着杨清的话,慕容倩只觉着眼里的热泪喷涌而出,她颤抖着声音道:“清哥,你真的要绝决至此么?你看看我,我是倩倩啊!”
“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咱们离开这里,好好地寻一片安静之所,安然地度过余生么?”
“你我已然是错过了十年,难道你忍心我们再这么继续错过下去么?”
杨清搁在身侧的手,那手指已经紧紧地蜷缩在一起,将那一小片衣衫揪得皱巴巴一片。
他的身板挺得直直的,却是纹丝不动。
“如今,北凉对我西楚,自始至终虎视眈眈,恨不能拆解入腹。”
“北凉匪人时不时来犯我燕关,百姓惶惶不可终日,如今情形之下,又何处可觅安静之所?”
“十余年前,那个杨家少爷,便已经葬身火海,你所向往之平静生活,早已随那夜大火灰飞烟灭。”
“慕容姑娘,你又何苦执着于过去?”
这短短的一句话,不过十数字,杨清将其说完,却已经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的手,握成一个拳,紧紧地拢在身后,指关节都已经握得发白。
正站在他身后不二跟江之洲见状,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却是被杨清打了一个手势给劝回了原处。
两人对视了一眼,眼里都有着深深的担忧。
而听到杨清如此说的慕容倩,像是根本就没有想到,会从杨清口中听到如此绝情的话来那般,愣了愣,双眼倏地睁大,看着杨清。
“清哥,你说这些,是真的么?”
杨清默然不语,却是对着不二打了一个手势。
不二见状,连忙上前,对着慕容倩道:“慕容小姐,我家大人需要休息了,您请回罢。”
慕容倩没有理会不二,她的目光,始终定格在杨清身上。
而杨清却没有看她,而是转身走向里屋,只留给慕容倩一个决绝的背影。
慕容倩的眼中,含着泪水,她就看着杨清一步步就这样,消失在她的面前。
当下,她抬起手捂着自己的嘴,不让那声呜咽溢出自己的喉咙,随后,向着那门口跌跌撞撞而去。
“慕容小姐……”
不二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见慕容倩快步奔出院门之后,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那小巷之中。
他当下回转身体,奔向了里屋,轻声道:“少爷,慕容姑娘她,已经走了。”
杨清并未言语,他只是冲着不二扬了扬手。
不二甚是担忧地看了看杨清的背影,想要说些什么,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从里屋出来,不二默默地来到已经生好的暖炉前坐下,对着那簇跳跃着的火焰发呆。
“不二,你家少爷这么做,是有他的苦衷的。”
江之洲对着不二道:“慕容家与之前的杨家是什么关系,整个燕州城的人基本上都知道。”
“若说被人看到这慕容家的大小姐,与这燕州节度使来往过密,会让人如何想?”
“再才说来,这燕州城里头,如今的形势可不比从前,尤其眼下还多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吴天用。”
“这如履薄冰的日子,可是不好过啊。”
两人正围着那暖炉说着话,突地听到里屋传来一阵异常的响动,像是有重物落地的声音。
不二与江之洲当下一跃而起,直扑里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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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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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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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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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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