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中倒映出了一位骑着马奔腾的人影,正是裴云归方才撞见的那人。
画面随着那人不断变化,最终于一处人烟稀少之地停了下来。
那里停着马车,里面的人显然已经恭候多时。
黑衣人翻身下马,马车帘被卷了一个小口子,不时,一只皱纹密布的手从里面伸出,手上拿着一封信件,伴随着几声低语,飘出了窗口。
裴云归听不懂他们说的什么,听着是胡语。
她眸色暗了暗,紧盯水幕。
如此一来,便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只见黑衣人回了句话,便接过信件,折回了马匹之旁。
东西送出后,车夫扬起鞭子,驱使马车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如同一辆不曾出行的鬼车。
黑衣人虚靠着马匹而立,未有动作。
裴云归蹙眉。
难不成他还要等什么人?
她将水幕拉大,仔细看着画面。
方才什么话都没听明白,这次一定要获取到有用的线索。
莫约过了半刻钟,又有一人出现在了水幕中。
那人神情紧张,左顾右盼,仿佛一个行苟且之事怕被人瞧见的奸贼。
而这人的样貌……
裴云归的目光仔细在人脸上描摹了一番,瞳孔一缩。
这不就是白日那个站在县令府门口值守,拦着顾凛不让人进去的小厮吗。
她双眸瞪大。
既是县令府的人,那证明县令与胡人勾结的证据不就来了么!
裴云归一手握拳拍打着手心,随即脸上又闪过懊恼之色。
只是可惜,这段画面不能放到太子眼前,即便她亲眼所见,也只能光凭一张嘴解释。
倘若能让太子殿下看到,她也不需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偷证据了。
裴云归叹了口气,继续盯着画面,希望能看出什么蛛丝马迹。
水幕中的小厮接过信纸,朝着黑衣人谄笑。
黑衣人双手环胸,开口变成了汉话。
“你们大齐的太子不日便会赶到,届时该做什么,信中均已写明,不需要我多说吧。”
小厮低眉顺眼道:“您说的是,大人早早便准备好了,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信件不必带回,你立即看了,其间内容,熟记于心,口传姚陳。”
小厮连忙应下。
毕竟府上还坐着一位不知是敌是友的大人物,倘若这信带过去被那人瞧见,恐生是非。
黑衣人说罢,便翻上了马,纵马离开。
小厮目送过那人,熟稔地打开信纸,一目三行,将内容记了下来。
随后,他将信纸再次塞到信封之中,想了想,为了保险起见,又将信封团成团,塞到袖中。
“此物留着,怕生变端。”小厮喃喃道:“得找个地方立即销毁,最好的办法便是烧了,可我找不到明火,府里回不去,镇上的店铺又关着门,去哪里好呢……”
他眉头紧锁,左瞧右看,心中思索着,终于想到了主意,眉目舒展,便撒腿选了一个方向走去。
画面之外蹲着的裴云归:……
所以去哪里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
她泄气般的锤了锤墙,虽然懊恼于信息地中断,却也只能转身跑出暗巷,一边紧盯着水幕,一边在脑中思索着他可能会去的地方。
夜深之时,尤县上仅存的几个店铺都已经关门打烊,小厮回不了府,又需借到明火销毁信件。
哪个地方,可以提供明火?
裴云归盯着画面中小厮疾步的背影,以及随着他的速度后移,逐渐变得荒芜的路旁风景。
思绪飞转。
暗夜重重,袅无人烟,究竟哪里能提供明火,他要去什么地方?
普通人家借火肯定不成,一来众人拖着病体,该睡的睡了,不睡的也聚集在了医馆,二来,信件此物需隐匿起来,不能经过旁人的眼。
如果野外能生火,最好找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就地烧毁。
过了片刻,裴云归突然眼睛一亮,立即提步跑了起来。
夜间的清风捎带起裴云归鬓边的长发,抚顺了缠绕的青丝,也抚顺了心中杂乱的思绪。
她知道小厮要去的那个地方是哪里了。
深夜无人,要借明火,还得是尤县有的地方。
除了乱葬岗,应该别无他处!
且如今尤县疫病肆虐,每日都有病亡之人,县上不乏贫苦人家,乱葬岗的火,也应该比平日燃得更多。
确立了目标,裴云归便心无旁骛的加快速度跑了起来。
一定要赶在小厮销毁信件前拿到东西!
裴云归一路注意着小厮两旁的景物,一路在记忆中搜寻相似的标志。
好在前几日绕着尤县走了几圈,虽未将大大小小的路线熟记于心,却也有了个大概。
裴云归别的可能不行,但在记路方面,却是强项。
她一路疾步,拐进了一条幽暗荒凉的小道,视线中终于出现了小厮的背影。
裴云归凝神屏吸,尾随在后。
她原以为这条路距离乱葬岗该有一段脚程,却未料到走了几步路便闻道了腐肉的臭味。
远处是一个深坑,底下火光窜动,远远瞧去,似一口生着火的铁锅。
小厮快步跑了起来,信纸将要脱手,扔入火堆中。
裴云归哪能让他得逞。
她心脏猛跳,暗道一声不好,身体便先思绪一步,扑了出去。
小厮压根不知深根半夜乱葬岗周边还潜着一根人,没做丝毫准备,便猝不及防地被扑倒。
裴云归目露冷光,一只手死命压着小厮脑袋,另一只劈手便夺过了他手中的信件。
小厮心里骂娘,正想呵斥是那个畜生半夜不长眼睛撞倒了他。
直到手里的东西被人夺了过去,才幡然明白过来,扑倒他的人并非偶然,而是伺机潜伏,目的就是为取他手里的信件!
如此一想,背后顿时冒了冷汗,脑中唯一的想法便是抢回那东西。
裴云归见东西到手,飞速爬起来,正要将逃命的劲头全数集中于双脚之时,脚腕处却突然被一双大手拉住,人还未来得及站稳,便被绊倒在地。
她咬牙骂了一声,心道此人反应为何如此之快!
但眼下不是该抱怨的时候,裴云归手忙脚乱地将信件塞到怀里,双手撑地,只想把自己的双脚从对方手里撤出来。
但禁锢在脚腕上的那双手力气大得出奇,任凭她如何用力,都纹丝不动。
裴云归的心入坠冰窟,下意识回头,便看到了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
“把信件交出来!”那小厮咬着牙,恶狠狠道。
他原本对扑倒自己的人心存一些恐惧之感,以为是顾凛半路派出来的武艺高强的侍卫。
结果抬头一看,发现对方竟是一个女人,心中那一丝畏惧烟消云散,骨骼中兽人一般的卑劣顿时喷涌而出。
女人好办啊,女人成不了气候,只有挨打的分,他还怕个球!
“什么信件,我不知道,你认错人了吧。”裴云归压住心里翻起的战栗,冷声道:“放开我,不然我喊人了。”
“你不知道?刚刚你从我手里抢走了什么东西,你不清楚?”小厮往地上啐了一口,扯着裴云归的头发,将人从地上带起,“别在这里装疯卖傻,东西交出来,不然把你削成人棍丢进这个乱葬岗!”
头皮上传来的剧痛逼迫着裴云归顺着小厮的力度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眼底却闪过一道厌烦。
一个两个的怎么打人都那么喜欢揪头发头发很好揪吗!
她下次要剔成光头!
见裴云归不语,小厮以为将她呵住了,心里愈发神气,便凑近了,冷声道:“赶紧的,磨磨蹭蹭,别逼老子搜身!”
裴云归眯起杏眼,盯着小厮看了一顺,倏然间,张了嘴,对准他的脖子狠狠咬下去。
搜你大爷的身!
裴云归这一口带着一击必杀的决心,下嘴颇重,牙齿深入紧致的皮肉之中,一瞬之间,便尝到了一些血腥味。
想到这嘴里留着另一个人的血,喉咙中便涌上了一股呕吐之意。
但倘若自己不出次下策,便有可能被眼前此人在乱葬岗折辱。
她死不了,所以任凭小厮如何折磨她,她都能感受到痛苦。
这才是最致命的。
思及此处,下嘴又更用力了些,恨不得将小厮皮肉从脖子上狠狠扯下来。
小厮立刻发出一阵哀叫,猛地拍打着裴云归。ωωω.χΙυΜЬ.Cǒm
这女人属狗的吗,上来就咬/脖子!
“松口,你给老子松口!”
小厮瞬间失了神志,惊叫道。
人身上的各个部位,属脖子痛觉最敏感,裴云归一口下去,择对了地方。
裴云归又加大了一些力度,就在小厮翻着白眼,快要不行后,她才松开了嘴。
血液从嘴里流出,将裴云归精巧地下巴染成了红色,她双目幽黑,冷如寒谷,在乱葬岗中的熊熊火光衬托下,形如鬼魅。
小厮捂着不断渗血的脖子,心有余悸地看着裴云归。
脖子上的皮肉松松垮垮,将落未落。
裴云归只看了小厮一眼,便转身,风一般,拔腿往前跑。
她知道,方才应付小厮那一口只是存了侥幸,脖子上的伤只能暂时分散他的注意,却不足以致命。
如果对方从疼痛中缓过神来,很快便能追上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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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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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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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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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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