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铺上的红色符光隐匿,除了少了一个躺在床上的老者身影,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柜头上摆的那盏小灯仍在燃烧,屋内静得落针可闻。
就在这时——
‘噗!’
灯光闪了两下,发出细微的轻响。
这个举动令得坐在角落,浑身紧绷的老人如临大敌,手捏成印,摆出防御的姿态。
但下一刻,这灯芯之中小小的爆裂,却引发了不可思议的结果。
屋中的摆设开始分崩瓦解,床上的被褥、屋中的箱柜、桌凳……
所有曾被那符影冲击过的地方,全数化为粉尘,无声的坍塌了。
‘咳——’
老人瞳孔紧缩,心中的惊骇排山倒海袭来。
他的喉间发紧,半晌之后,发出轻轻的咳嗽。
紧接着那盏还亮着火光的小灯从底部化为灰烬,随着这一股轻风一吹,‘呼’的化为粉尘,消失得无影无踪!
最后一簇火光熄灭,整個房间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老人的神情僵硬,伸手一弹,指尖一道力量直扑床侧。
‘嗡——’
那丝力量一碰床板,便遇禁制。
只见床铺之上一道长达半丈的红色符文之影从床铺之上浮现,将所有外力阻隔,不容人越过这条符文所挡制的界限。
他想起了不久之前姚守宁下地窖时曾与他说过的话:‘老爷爷,您要小心,稍后不要躺在床上——’
没料到那一句简单的提醒,竟能救了他一条老命。
这天下间,竟有如此术法,防不胜防,却霸道至此,顷刻便能取人性命。
但最强大的,莫过于辩机一族。
“竟真的可以预生死,逆乾坤!”
许久之后,老人轻叹了一声,语气中充满了后怕之意。
但话音一落,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糟糕!世子与守宁小姐还在地窖之内。”
床铺被秘符封死,相当于这两人被截断了退路。
虽说这地窖之中的齐王墓此前并无异样,也没有危险,但这出手以符咒杀人的幕后之人既然封死了退路,便必会另留杀机。
“我得通知无计与公主,请他们速来此地!”
老人说完,接着双手结印。
夜半三更时分,神都城东方向突然阴云密布,顷刻之间电闪雷鸣!
‘轰隆’的炸雷响起,似是骤雨来临。
……
而此时的皇宫之中,长公主与神启帝已经吵出了真火。
双方气氛紧绷,眼见一触即发之际——
‘喀嚓!’
突然外头听到炸雷声响,接着一道闪电划破天际。
‘呼呜——’
殿风狂风大作,正与妻子并肩而站的陆无计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疾步冲向大殿门口,往半空之中看去。
风吹得他衣袍猎猎,他看到东方有闪电汇聚,回头看了长公主一眼,眼中露出担忧之色。
异象是自东方而来,今夜他的儿子陆执与姚守宁正好前往神都东城门处,意欲挖开隐藏在那里的齐王墓。
守在那个地方的是他的师叔祖周荣英,今年已经107岁,身怀九十年的修行,满身修为深不可测,照理来说不可能出什么大事才对。
可今夜这雷光电闪来得奇怪,不像是有暴雨将至,反倒雷光之中带着神武门修行的气息。
陆无计对这力量十分敏感,当即便猜测恐怕是东城出了事,就连周师祖也无法解决,所以才放出信号来救助的。
“蕊蕊!”
想到此处,陆无计喊了一声。
长公主与他夫妻多年,两人心意相通,神武门的功法力量她也再是清楚不过,当即也与丈夫想到了一处。
周荣英那边一出事,就意味着她的儿子陷入了险境。
朱姮蕊之前不介意儿子吃苦,甚至在儿子中邪之后也有心情调侃,那是因为她相信儿子不会有性命之危,不代表她不着急陆执生死。
此时周荣英都顶不住,可见危机已至。
她哪里还顾得上与神启帝多加纠缠,顿时转身要走。
“慢着!”
皇帝面色阴沉,重重一拍桌子:
“长姐不要仗着先帝当年的宠爱,便任意妄行,这皇宫内苑,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他说完这话,新仇旧恨尽数涌了上心头。
当年自他被立为太子,先帝却对他并不是十分喜欢,临死之时还要给长公主十万精兵防身,允她拥兵自重,且坚决不许后世子孙动这一旨意,否则就是大逆。
这些年来,朱姮蕊嚣张跋扈,甚至年轻时还冲进内宫打他,令他颜面扫地,此恨记了二十年仍未消去。
今日长公主又以昔日商纣王来比喻他,使得神启帝怒火冲天,大喊了一声:
“长公主悖逆忤上,将她拿下!”
“我看谁敢!”陆无计喝了一声,抓住自己的衣领,护在妻子身前。
但下一瞬,长公主用力推他:
“走开!”
她一把将丈夫撞开,那拳头捏紧,往神启帝大步走去:
“既然不让我走,我还不走了!”
她心急儿子,猜出皇帝这是有意闹事,故意想阻她去路。
说不准今夜陆执那边出问题,就是神启帝与陈太微联手所为。
一个祸国妖道,来历不明,意图也未知,皇帝竟与他合作,坑害自家人!
朱姮蕊越想越怒,当即往神启帝大步行去。
冯振一见此景,连忙要来拦,但这位大内侍才刚出手,陆无计那头才被妻子撞了个踉跄,才刚站稳,便见到这位内侍掌心钻出数道细红血丝。
“还不快拦住长公主!”冯振喊话的同时,身后离魂出体,化为一尊黑影,同时他本体发出大喝,殿内四面八方便有内侍扑出。
看样子今夜神启帝是早有准备,此时来的都是镇魔司的精锐。
冯振阴神一离体,那些血线便从他指掌、嘴中及周身各处钻出,灵活无比,游荡于半空之中,几乎充盈了整个大殿。
这些血丝张扬挥舞,将整个神启帝防护得滴水不漏。
血线所到之处,钻入人的身体,将一个端着托盘的倒霉内侍穿刺举起。
他还未来得及惨叫,便登时身体在瞬间被吸干生机,枯萎气绝。
但他一死,那红光刹时化为怨气贯注他全身,使他顷刻之间化为一具铁甲僵尸,从半空落地,直扑朱姮蕊而去。
周围镇魔司的侍人也是一拥而上,显然要将长公主强留此地。
神启帝的眼中露出兴奋之色——
就在这时,陆无计眼神一凝,接着‘嘶啦’一声撕破身上的衣裳,露出强壮无比的上半身!
只见他身体肌肉贲起,根根血管盘据,形成条条青筋。
后背双肩胛骨处,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不止,顷刻之间化为一双眼睛,倏地睁了开来!
一张怒目金刚的脸从他后背浮出,接着二头、三头接连现身。
他身底之下,阴影化为一尊三头六臂的怒目金刚,屹立于他身后,三口齐张,发出大喝声。
金刚高达两丈,手持降魔杵,猛挥一下,那些受冯振阴神所控制的血线刹时断裂。
那金芒所到之处,血红的丝线发出嘶声惨叫,竟似是生出灵智,疯狂后退。
冯振面色一变,还未来得及再出手,陆无计已经上前一步,他身后的金刚也紧随上前,六臂挥舞,将所有漫天如海藻般飞扬的血丝斩裂。
同时金刚伸手一抓,那才由侍人所化僵尸便被他如捏虫子般攥于掌中。
接着其中一头对准那僵尸,用力一吸——
‘哧溜’声响中,那僵尸体内的邪气被吸入那金刚口中。
与此同时,僵尸失去红光护体,接着化为那侍人先前死时凄惨的模样。
只见一条红线绕于他身体之中,此时红线一见不妙,即刻便要缩回去。
可不等红线退回,那金刚三头便用力猛吸。了
‘哧溜!’
‘哧溜!’
‘哧溜!’
三口齐张,所有被斩碎的红线化为如血雾般的红气,尽数涌入金刚体内。
冯振身后的阴神一见不妙,登时斩断与这些血雾之间的联系,缩小身形,钻入地底,重新隐于冯振身后的影子里。
这一阴神逃遁后,冯振的面色由白转红。
这位宫中第一大内侍的身体晃了两下,紧接着‘噗’的一声喷出大口鲜血。Χiυmъ.cοΜ
他这口血一喷,顿时满身气便卸散开来,殿中残余红线丝丝断裂,化为无形的雾气散开。
先前还神情镇定的神启帝面色一变,长公主冷笑一声,接着狰狞的折着自己的指节,发出‘喀喀’的声响,往神启帝逼近:
“上次打你,有顾氏为你拦挡,这次看还有哪个女人站你面前!”
她身材高壮,孔武有力胜于寻常男人许多,此时紧握的拳头,手臂上贲起的肌肉,勾起了神启帝早年心中被打的阴影来。
“长姐……”
他蹬腿后退,不复之前镇定的神色,一面手臂乱张,口里连喊:
“国师,国师快来——”
一场大战顷刻沙弥于无形,陆无计身后的金刚还在转动着三只脑袋四处观看。
柳并舟捏紧的掌心已经出了汗。
今日本以为自己要卷入这场混战中,却没料到陆无计这位天生的守门人竟如此厉害。
不需要他再出手,便已经平息了事端。
殿内腥风席卷,他没有再理睬那头已经被长公主提捉在掌中的帝王,转而往陈太微看了过去。
今夜宴席的主要人物应该是这位‘国师’,但因为神启帝一闹的缘故,而转移了众人视线。
只见陈太微此时仍单手撑腮,维持着一副看好戏般的微笑神色。
柳并舟心中一凛,正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神魂出窍时,神启帝的求救声已经响了起来。
那位国师随即撑起了身体,站起了身来。
“公主息怒——”
他口中说着话,往神启帝的方向缓缓而去。
这一幕使得柳并舟心中的疑惑被打消,陈太微转过了头,目光与他对视。
两位三十一年前曾见过一面的‘故人’此时视线再度交汇,纵然柳并舟此时已经修出浩然正气,身为大儒,但与他目光相碰的刹那,心中却依旧回忆起三十一年,被陈太微支配过的心悸感。
他的眼神里带着轻微的戏谑,仿佛在玩耍一个有趣的游戏般。
这种不经意的态度带着轻视与嘲弄,柳并舟愣了愣,露出淡淡的笑意来。
紧接着,他转过了头,身体大步迈向神启帝,同时他的身体之中,另一道‘陈太微’之影却是从他后背处走了出来。
两道人影都一模一样,但所走的方向却是截然相反。
最离奇的,他这一走,大殿之内所有人好像都没有察觉到他的身影般。
‘陈太微’走到殿门口,转头再往大殿看去。
只见殿内血光未散,几个本来托盘的太监身死,镇魔司的人也被压制,不敢再战。
冯振面色惨白,败在陆无计的手上。
身穿道袍的神启帝如同被揪住了双翅的小鸡般,遭朱姮蕊按在掌下暴捶,一把年纪的皇帝向来养尊处优,此时哪里是常年练武的长公主对手,被打得惨叫连连。
而‘陈太微’此时正在制止长公主的暴行,陆无计赤着上半身,如战神般护持在长公主身侧。
柳并舟的目光落到了那个‘陈太微’的身上,并没有察觉到他已经离开。
“守门人……”
陈太微轻声念了一句,接着轻笑出声,手作拥抱状,虚空抚了两下,像是在摸什么东西一般。
不多时,他的怀里突然出现了一具玉白的骷髅,他低声道:
“神武门的人竟然找出这么一个有趣的人来,天生受佛门金刚庇佑的灭邪种子,那太监输得不冤。”
说完,他回头又看了看柳并舟,想起这老头子先前与他对视后,露出的那个笑容来。
“他应该看不到我的分身之术,也没有发现我已经离开。”
可是不知为什么,陈太微总有一种自己的行动仿佛都被这老头子早就已经窥见的感觉。
无论是昨夜闯入姚家,最后被张饶之留下的玉佩驱走,还是今夜自己即将离开,仿佛都在他的预算之中。
“这是为什么呢?”
他眼珠转了转,声音还含在嘴边,但大殿门口已经不见他的踪影了。
……
此时神都东城茶坊地下的迷宫之中,姚守宁与陆执却对外界的异变一无所知。
出入口处的符咒封印不止是阻挡了两人回头的退路,同时也将外头的电闪雷鸣声全部阻隔。
确认了入墓门口处的那禁制消失后,姚守宁小心翼翼的提着衣摆,也跟着迈入了墓葬里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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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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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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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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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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