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台做好登记,巫马星津登上电梯,推开病房,淡淡的茶花香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病房内很安静,除了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以外,安静的落针可闻。干净、整洁,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一抹清透的湛蓝色的身影在窗前静静伫立,源清雪的视线穿透雾蒙蒙的玻璃,而巫马星津则是顺着源清雪的视线向外看去;
随着梅雨季的到来,医院里栽植的樱花成片被打落。
樱花很美好,但同样也很讨厌。因为樱花的寿命很短暂,在短暂的期间一口气绽放,然后一口气凋零。就像不会抱持任何留恋一般,很容易从树枝上掉落下来。
而榆树在樱花的簇拥下,透露出柔和的淡青色枝丫,一种植物新生,另一种植物衰弱。
源清雪没有从窗外的景色收回视线,只是稍稍裹紧衣领,轻声问道:“巫马同学...现在,已经到春天了吗?”
不止是到了春天,巫马星津最近甚至感觉到了一丝潮热,学校里的女生也都陆陆续续换上了春夏季制式短裙,展露着女子高中生特有的白嫩与活力。
毫无疑问已经到了春天。
部长为何要问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
巫马星津三步做两步上前握起源清雪肤色苍白的手,入手冰冷刺骨,这绝不是正常人该有的体温。
一颗心沉入谷底,巫马星津克制着问道:“还有多久?”
出人意料的,源清雪并没有将自己的手从巫马星津的手中抽出,“可能二十天,也可能是十天。”
源清雪的脸近在咫尺,面对着令自己神魂颠倒的清冷少女,巫马星津此刻却没有丝毫想法,咬牙攥紧手掌。
“我今天就去找安逸寺辉姬。”
“身体已经到了哪种地步,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巫马同学没必要为了我而去见她。”
“有必要,为了部长去死也可以......”巫马星津认真地说道,下一秒源清雪的目光刺了过来,仿佛这个词拥有魔力般,好看的小脸蒙了一层寒霜。
“别再说这种傻话了。”源清雪的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字,语气异常认真,“语言不止有着温度,还有魔力,一种会将一切引向你所说的魔力。”
“所以请你以后别再说有关于‘死’这个字眼的话。”
很少看到源清雪有如此严肃的表情,巫马星津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吐出来,最后重重点了下头。
为了让整日呆在病房的部长添加些许乐趣,巫马星津分享着自己旅程,“对了,我最近去了京都一趟。”
巫马星津从钱包夹里取出电车的电票,连同一吊香囊一起递给源清雪,“还在神社里为部长求了一只香囊,花了大价钱找主持开过光,说是佩戴在身上可以祛除灾厄和疾病,听人说很灵验,所以肯定有用。”
巫马星津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源清雪随手将香囊挂在病床的扶手上,而巫马星津前往京都的车票,则是被她郑重的收在一个巴掌大小的木盒里,里面除了巫马星津每次给她的车票外,还有尼娅收容院的千叶飞鸟和其他小萝莉给她寄的信。
源清雪回到病床打开笔记本电脑,手指飞快的敲着,巫马星津削好一颗苹果,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屏幕。
“唉。”源清雪轻轻叹息,“巫马同学,请不要打扰我的工作。”
“工作?”巫马星津皱了下眉,作为病人就该好好休养才对,工作这个万恶的词不该出现在部长的身上。
“给跨国贸易公司做实时翻译工作,不需要消耗体力,很适合现在的我来做。”源清雪睫毛颤动,目不转睛的同时操作着数个工作栏,“嘘,有场会议需要我来做口译。”
源清雪强打起精神,手指扶着耳机的麦克风,声音清冷又清晰。
..........
一个多小时之后会议才堪堪结束,要知道翻译中口译为难度最高的存在,进行一场漫长而准确的口译远没有想象的那么轻松。
生僻词、当地文化的谚语、以及翻译双方本人的口头禅,有时甚至能让专业人士崩溃,能胜任这项工作的无不是顶级的语言型人才。
源清雪在游刃有余的进行口译,手头上一心多用,为其他几家跨国贸易公司进行着翻译。
同时使用着超过七种语言······能做如此夸张的事的恐怕世界上也不存在几个人,巫马星津看着就头痛,至少他无法做到。
巫马星津比谁都清楚,以源清雪的才能想要赚到钱再轻松不过,完全不必做这些耗费心力的工作。
在他人看来,源清雪的坚持会让他们会大喊浪费才能,但源清雪就是源清雪,哪怕坚持自己认为正确的事会消耗生命也不会有半分迟疑。
“不是说好好休息么,又为什么做这些工作了?”巫马星津看不得源清雪劳累的样子。
“谢谢。”源清雪接过一瓣剥好的橘子送入口中,“听夏子跟我讲,飞鸟她们入学了京都橘,以后的修学旅行和各种社团活动或许会花销很大,想着再多为她们攒一点钱。”
是自己多余的行为给部长增添负担了吗?
巫马星津沉声说道:“都说了全部交给我了,为什么清雪你还是不肯多依赖我一点?”
源清雪伸出一根食指,竖在几乎透明的薄粉色唇间,“我们还不是可以相互叫名字的关系。”
“虽然在我这里可以容许你无数次,但是别人就不一定了。”
“巫马同学我需要告诫你一点。
想要什么就可以得到,想要做什么就可以做到,你的人生应该一直都是这样顺风顺水,所以傲慢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但是不要仗着自己可以肆意施以援手就可以任性。
把他人的苦难当做自我满足是一件非常恶心的事,因为我曾见过这种人,我不希望巫马同学你变成那样的家伙。”
“其次,我并不是不肯【依赖】你,而是【做不到】。
尼娅收容院的前任院长,一开始是个非常为大家着想的人,正因如此我才会相信她,但也是因为我的相信才让妹妹们被送到那群变态的手里。
如果我再多一点谨慎,多准备一条后路,或许当年的事就不会发生。
一切都是我的错。
等意识到前任院长成为了一个被自己的虚荣所掌控的女人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吗?人类就是欲望的载体,总想得到那些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并且愿意为之不惜任何代价。
躲在衣柜里看着被视为家人的妹妹们被凌辱,平时围在自己身边的可爱的孩子发出凄惨的哀求声,巫马同学你能理解这种感觉吗?
人总是在重复同样的错误,而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次。”
或许是想到什么,源清雪突然笑了一声,嘴角挑起促狭的弧度,“虽然你这个人嗜好美少女的足部,还喜欢成熟和丰满类型的女人,但出乎意料的不会对幼女下手,在这一点上格外让人放心。”
“所以给你多一点点我的信任也没关系。”
巫马星津难为情的摸着鼻尖,“这也成了我的优点吗?部长不用说出来也可以。”
“居然没有否认吗?”
“事到如今再狡辩还有什么意义,唯独在部长面前什么都没法隐瞒。”巫马星津想到了小早川百合小姐,哪怕他无意隐瞒,但在面对小早川有茜时依然心虚。
母女丼什么的,通常只会出现在雷火剑里剧情。
毕竟男人就是这样一种东西,他倒不会感到后悔就是了,巫马星津打算有一天找个机会向小早川有茜坦白一切。
但是还有一件事,既然当年发生的事一直让部长耿耿于怀,为什么要拖到今天才让他去解决那群恋童变态?
况且他的行动顺利的超乎想象,找到的线索矛头又恰好指向当年参与幼女交易的高官名流,仅仅几天就将他们全部送入监狱。
巫马星津后知后觉道:“所以部长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一切是吗。”
“在自己临终之前让我通过种种行动,以此取得尼娅收容院的孩子们的信任。恐怕爱丽丝对我的态度那么友好,就是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部长的想法吧。”
“如果部长的目的是让我照顾那些孩子,请放弃吧,我绝不会答应!
我一切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让部长可以安心等待接受治疗,要去照顾她们,还是部长自己亲自去吧。”
交代后事一样的托付,他才不要,因为曾经的迟疑他失去了松尾,如今又要他被动的随波逐流。这怎能再做到了?
正如被人一直所说,此时此刻的他不是为谁而活,而是忠于自己的内心而活。
他想再跟部长回到八王子高中的文学部,看着部长抚摸着腿上的黑猫,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拌嘴,那样的生活才是他想要的。
只是未来和意外谁也说不清哪个会先到来。
突然,源清雪的脸色变得病态的红润起来,捂住嘴,扭过身子剧烈咳嗽着,痛苦的蜷缩起来。冷汗如雨般从脖颈,锁骨滑落,转眼间整洁的床单便被汗水湿透。
“咳咳.....”
呼吸仿佛缺氧般急促,本没有多少血色的嘴唇越发显得苍白脆弱,巫马星津有些头晕目眩,他看到了源清雪掌心一闪而过的殷红。
强行稳住内心的痛苦才不至于失态,巫马星津用力拍着床头的通话按钮:“给我快点来人!”
因为源清雪的病情十分特殊,负责的主治医生很快便出现,相比巫马星津所表现的焦急,秃头的主治医生却非常沉稳。
“医生!部长她怎样了?”
秃顶医生只是摇了摇头,吩咐助手注射镇定剂。
巫马星津一把抓住准备注射的助手询问道:“喂,你们这是做什么?”
“呀!”情急之下巫马星津没控制好力道,直到助手疼的叫出声才松开手,“抱歉,我只是在担心部长。”
“这是镇定剂,可以暂时缓解患者的痛楚,毕竟我们也没有合适的治疗手段,只是没想到最近注射的越来越频繁了。”
秃头医生遗憾的说道,身为医生看到患者深陷病痛而束手无策,对他来说也很愧疚。
背对着众人的源清雪声音微弱,气若游丝的说道:“今天的探望就到这,巫马同学请回吧。”
“可是......”巫马星津一急,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源清雪斩钉截铁的拒绝道:“请回吧。”
巫马星津咬了咬牙,“我明白了。”
助手已经取出针管,而秃头主治医生聚精会神的看着床边仪器设备的数据。
“巫马同学.....等下。”
源清雪艰难地撑起身子,从木盒里取出一张车票交到巫马星津的手里,身上的茶花香因为汗水的缘故更加馥郁,源清雪呵气如兰,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细微声音说道:
“时间所剩无几,不要管我了,巫马同学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但是·····收好这张车票前往终点好吗?还有一段就要到站了,请不要有任何犹豫的前往。”
巫马星津闻言顿住,手掌里躺着的这张票,应该是他方才交给部长的车票才对,巫马星津点点头,随后快步走出病房,关上房门,整个人无力的滑坐在走廊的座椅上。
“病情恶化到这种程度,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哪来的心情上什么狗屁的学校!”m.xiumb.com
虽然早就猜到源清雪的情况不容乐观,但当看在眼里,巫马星津依然止不住的心碎。
在病房外守候的海原未央沉默不语。
她无法开口告诉他源清雪的选择,但如果有一天自己患上重病,一定也不希望让巫马星津看见自己凄惨的样子。
作为视女仆为崇高职业的海原未央,在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完美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照顾源清雪的起居与日常生活。
但海原未央亦然明白女仆道存在着极限,有些事不是仅凭这些就可以改变的。
面对着源清雪忍受痛苦的情况,她选择保守这个秘密。
不行,自己还不能被打倒。巫马星津深吸一口气,取出手机看着上面安逸寺辉姬的号码陷入思考。
不知什么时候,巫马星津注意到自己手里还有部长交给他的那张车票。
这本来是他坐JR横滨线一路到京都东福寺的车票,只是现在上面有部分被涂抹掉,旁边有几个小字,笔迹歪歪扭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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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发:巫马星津站】
【终点:源清雪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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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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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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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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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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