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年,他和封残虹有共同经历的一段求道岁月,那一段不长不短的百年缘分,一直延续到了现在,两人之间的修为境界却差距甚远,让他不禁感慨万千。
封残虹到底出于什么想法,在如此危急关头选择破境?就连雾衍殿殿主也说不清楚。
他确实在封残虹离开前做出了暗示。
不过,一粒倒流的砂砾……
那种程度的暗示,真的足以让人立下这么大的决心吗?
雾衍殿殿主的雾面浮现出一副难以揣摩的笑意,那双本不该有视线的眼窟窿,似乎流露出近乎人类的情绪。
无论封残虹如何解读那奇异的场景,雾衍殿殿主都并不在意。
他只是乐意看到,自己动用微不足道的手段,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更何况,那人曾是他的挚友、伙伴和最好的对手。
雾面的光彩随着他的思绪而振奋了许多,流眄的光晕在昏夜之下辐射。
他静悄悄地穿行在山林之中,没有人知道他在哪,更没人知道他这段时间从未离开过雾衍峰,就连如正襟危坐、全神贯注的姜羁,都没能觉察到,此时雾衍殿殿主依旧停留在山峰之上。
他和其他人一样,甚至比其他人更加热切地注视着法印河。
一颗金灿灿的辅炁丹在他的掌心飘荡。
有多少人会为了这样一颗丹药,不惜犯下诛仙的罪孽?千百年来的修仙史上演的无数惨剧,就是它的价值的最好背书。
“人人都想从这场战斗中求得某物,我也何尝不是如此?
雾衍殿殿主总是不温不火的眼眸,此刻也闪烁这某种渴求的光芒。
对他而言,一枚辅炁丹,即便是辅炁金丹,也几乎不能给境界带来任何提升,虽然有句古话叫“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但一枚辅炁金丹甚至都达不到“跬步”的程度。
庸仙有浩如烟海的修为,多一份灵气、少一份灵气,并不能形成总体性的改变。
换一种说法是,对雾衍殿殿主来说,他现在需要在更高维度进行力量的积累,必须寻找仅属于个人的、独一无二的机缘。
等待渡劫的到来,才有机会一举晋升成为真仙。
渡劫,成功者得道成仙,失败者身毁而亡。
这虚无缥缈的机缘,他等待了许多年,思考了许多方法,依旧看不到苗头,就像漫漫长夜的黯笼之下看不到一丝光芒,这种阒寂的绝望让人不由得会心生许多念头,以及追求常人难以理解的乐趣和刺激。
谋篇布局,就是雾衍殿殿主的乐趣之一。
他能从中找到活着的感觉。
操控一切,就像把自己的思维、想法和预测悄无声息,潜移默化地渗入他人的身心。
他很需要操纵全局的满足感。
不然就真的如一团不会思考的雾一样,虽然长久地存在于世,却像是得到了某种无法终结的死亡。
他站起身。
说起来,他站着和坐着并没有多大区别,他的躯体早就彻底灵体化,变成一团可以随意改变的雾气。
透过镇魔禁制,他的目光最后一次落在法印河畔。
封以龄使用诅咒的力量,引诱并拖延刑天镰——这件事也在他的预料之中,只是他没有想到,封以龄对诅咒力量的掌控比预想中更加细致,她居然能选定复制的对象,并将他们的假身安放在她指定的位置,这种力量如果运用在其他方面,或许会非常棘手……
然后,雾衍殿殿主的视线就停留在海云身上。这是南崖破格带到仙界的凡间修士,他的身上有股让人难以参透的玄机,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让他走上了修仙这条长路,这等玄机,殿主并不能参透。
他并不是观照未来的高手。
对于别人的机缘,他看不清。
他擅长的是让看不清的东西成为自己能看清的领域的一部分。
但在没认真接触前,没什么事能下定论。这是他成为庸仙百余年来的经验之谈。
“海云……确实有希望。或许最快下一届寒心会,你就有机会去了……”
眼神准备移向下一个目标时,突然顿住了。
他隐隐约约看到了某个新奇的东西,那仿佛是一块魂魄的残片,一曲失落已久的哀鸣。
在这么平凡无奇的地方,居然有这种感觉,非常蹊跷。
脑中忽然浮现一段回忆。
这段记忆埋藏了很久,蒙尘比高山还厚的记忆宫殿下。
那个摇曳着腐朽夕阳的下午,慢慢在脑中苏醒了。
那还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他已经说不上年代了,两百年和三百年对他而言,区别并不算太过明显,尤其是那些时候他都醉心于提升境界,其中的分野更是模糊不轻,他只是记得那位老者说过,在这个世界上,在无上君重建天道之前,这个世界还拥有一种与道术、妖魔并行的另一种力量,名叫傩术。但新的天道诞生后,傩术就彻底销声匿迹,仿佛被人刻意掩埋了……
雾衍殿殿主捂着脑袋,他有些记不清,说这句话的老者究竟是谁了。
老者显然不是一位修为高深的大能,否则他不会忘记对方。
那就是一位普通的老者,所以他也就当那个故事是一个普通的故事,普通地听进左耳,又普通地从右耳出去。琇書蛧
可不知为何,这段故事此刻却鬼使神差,飘进了脑海里。
“傩术……”
到了这个级别,任何一个灵感都不会是毫无逻辑的。
——殿主明白这个道理。
他细细咀嚼这个词语,暗淡的目光闪烁着某种光彩。
他或许需要去挖掘一段往事。
一段天道重建之前的往事。
想到这,他振奋了许多。
他没再继续观察另外几个新晋修士。
反正他已经清楚他们的底细了。
一个乔家的大少爷,一个混入乔家的九尾妖狐,一个从凡间来的单纯修士,一个那位教导过的天赋异禀之人。
这样的组合,倒不会让人有多少担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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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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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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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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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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