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高,水却很清,白雾萦绕在半山腰,像过冬才会戴上的围脖。
此时,有两位老者端坐其中。
山阴带的阴影投射在他们身上,一片淡紫色的阴霾,就连两人间的空气都很沉闷。
隐约传来的木鱼敲击声回荡在寺院的亭子里,风像绿草如茵的春天,轻轻抚平人们的焦躁和烦恼。
淡褐色布褐下摆随风飘动,老住持薄薄的嘴唇看起来承载不住真理,比起精干的脸庞,住持的身体显得健壮而有气魄,不像僧侣,更像是一位老当益壮的将军,即便想象他挥动兵戟,驰骋沙场,也毫不违和。
他抿着嘴,笑容似乎总是挂在脸上。
但那不是应付差事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平静,平静使人愉悦,笑容便不经意地流露出来。
他仿佛参透了世间。
住持这等奇妙的气场,让秃发老者有了更多钦佩和信任。
就在静心交谈时,远远听到北方落下一道惊雷。
秃发老者蓦然抬头。
眺望,惊异。
他看到了游云峰,看到游云峰四周突然弥漫出无穷的青烟,岚气氤氲,浓黑滚滚,穿透云层的阳光像是被合上的窗挡在外面,变得越来越窄,最后彻底消失了!
秃发老者的心颤颤的。
住持也站起身,很高,走到秃发老者身旁,一同注视不远的游云峰。
“法师,我不能在此地久留了。”秃发老者嘴巴微动。
“嗯。”
住持云淡风轻,点了点头。
“听法师所言,我受益良多。”
“不过是拾人牙慧而已,能替施主答疑解惑,是老夫毕生福分。”
“法师过谦了。”
秃发老者合什躬身。
住持也合什躬身。
落在掌心的念珠哒啦啦的响了。
*
漆黑一片的天空被窃春秋割裂了,白光闪耀,一剑挥去,武者立刻断成两截。
血洒了出来,溅得很高,和雨融为一体,刀削般的向大地坠落。
剔透的无色雨幕变成了深红,浓郁的红。
武者们从愤怒变成惊惶,从惊惶变成恐惧,这一系列的转变发生得很快,他们反抗的动力尚未形成,就瞬间坍塌,全部开始往山下逃跑。
他们不明白,自己究竟在面对怎样的敌人。为何那道白色的身影是如此捉摸不定,在同一时刻,她能出现在两个不同的位置?
她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甚至是千军万马?
“诸位!我们若不能杀死她,今天谁都走不了!”
有人嘶声高呼,但下一刻,他的声音就戛然而止,只剩一颗还在发出嘶嚎的脑袋留在原地。
倒下的身体撞旁边人身上。
惊悚的尖叫立刻穿透雨幕,在所有人心中刻上最胆颤的烙印。
屠杀依旧没有终止。
凌思遐不知道还要持续杀多久,她看到许多生命在眼前陨落,内心没有一点动摇。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她沉湎于过往和梦境编织而成的幻境,脑中出现的画面不是武者们的逃亡、抵抗和自暴自弃,而是一个个习武练剑的清晨、中午、傍晚和午夜,她回到了漠北,冷峻而干燥的西风像熊熊烈火,吹得人燥热难安,站在一望无际的黄沙中,人会被风烧净,变成一堆灰。
凌思遐那双漂亮的眼睛,被染红了,仿佛真有一团烈火在涌动。
一剑刺心,一剑穿胸,一剑断头。
行云流水的招式,鲜血雨里的舞蹈。
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领悟了连觅的神髓。
凌思遐没有心思看那些倒在地上的尸体究竟去哪了。
狂风是向山上吹的,游云峰顶像巨大的黑洞,贪婪汲取所有死去的生灵,在魂魄即将消散的时候,用最快的速度抓住它们。
游云峰变成了宏伟而残忍的祭坛,有一些人还活着,但这都是暂时的,因为,死亡很快就会找上门来。
山峰的另一侧,同样浸入了血海。
*
盛大的莲花在众人面前绽放。
武者们没反应过来,这朵莲花到底是什么东西。
今年颂仙会,金莲派只派了一名弟子参与,各大门派对此并无微词,毕竟金莲远在漠北,前往各大门派都可谓路途遥远,每年颂仙会,都不会来太多弟子。
这次只派遣了一名弟子,虽然比往届都少,但诚意还在。
又毕竟只有一名,且那人无过人之处,人们也不太会注意。
在颂仙会召开后,乐在其中的武者们就逐渐遗忘了金莲派——武林五大门派之一。
所以,当一朵金莲赫然出现,人们甚至想不到这是金莲派的武器。
人们更不知道的是,那一名“被派遣”参与颂仙会的弟子,早在尾浮子控制之下。
尾浮子后来又控制了半仙凌思遐,再无力让那名弟子成为傀儡,索性放弃控制那名弟子,让他恢复了自由身。
反正也是无关紧要的角色,他的存在只为让人不起疑心,配合颂仙会顺利召开,现在目的已达到,他没有用处了。
谁也不知道他死在了什么地方。
因此,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金莲不是那名弟子的金莲,而是另一个人的金莲——
最华丽的金莲。
生死莲!
数十根金针刺破雨幕,穿针引线般从莲蕊里迸射出去。
“噗!”
“噗!”
“噗!”
干净利落的一声,站在最前面的武者的胸膛上就立刻出现一个细小的孔,鲜血涓涓而流,他们闷哼一声,只觉得恍惚异常,摇晃了几下身体,就倒地不起了。xǐυmь.℃òm
“怎么回事?!”马上就有人嗅到了鲜血的味道。
“杀人了?”另一人定睛一看,尸体排排倒地,血汇成溪流,贴着脚底流走了,“杀了啦!”
“那是……生死莲!快跑!是……是连觅!”
连觅——曾是多么让人安心的名字,有她在,影蛊教一夜之间毁于一旦。
可是,当拥有这个名字的人把杀意指向你,你还会觉得安心吗?
此名一出,斗志顷刻间分崩离析。
杂乱的刀光剑影根本挡不住连觅的脚步,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穿透雨幕,笔直地钉在他们身上,他们的心脏上。
猫一样的眼睛,猫一样的步伐,连觅面无表情,仿佛依旧是多年前那个独自走上蛊山的少女,脑中只有一个直白的想法——诛贼寇,救苍生!
贼寇在哪?
在眼前。
这是哪?
蛊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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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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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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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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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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