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受影响最深的,莫过于咏光城一带的门派和百姓。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世事无常似乎总绕不开这颠扑不破的真理,在这个月色美好的夜晚,人们却无法休息,仍在将汗水挥洒进长江中。
坝口接二连三的决堤,仿佛一条浑身遍布枷锁的龙挣脱了束缚,正以狂妄而自满的姿态倾泻它那沉寂多年的愤怒。
这是只剩洪水咆哮的夜晚。
临近夏日,黑夜本该越来越短,可对人们来说,它却变得格外漫长,令人期盼的晨曦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吞没了,始终不见天明的迹象。xǐυmь.℃òm
站立在江边的人们还在眺望江心,简陋的木筏来来往往,将困于孤岛的人们依次救下,有些人活着上了岸,但更多人没这个好运,一个轻巧的浪头打来,他们瞬间不见了,好像一朵水花迅速绽放又马上落回水中,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声哀嚎都没有留下。
岸边的人对此已感到麻木,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躲在长辈怀抱中的孩子筛糠似的打颤。
在白天降临之前,人们无论做什么,都无法逃脱梦魇的折磨。
乏光的夜幕下,再多的烛火都无力照亮难民们的心,他们的目光呆滞而单一,生生死死在他们心中似乎已没了区别。
他们是生活在人间的死者。
而那些枉死的人,那些死不瞑目的人,永远抵达不了冥界,如幻影般缠绕在生者的身上。
活下来的人,死去的人,他们模糊了阴阳的界限,在这片悲伤的土地上同时存在。
人们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场灾难带来的阴影?
谁也不知道。
或许他们会背上那些离世的亲人,压垮自己的一辈子,一生踟蹰。
这是法宝造成的灾难。——在岸边前行的凌思遐想着,她已经觉察到灵气的踪迹,但来得太迟,已经找不到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在哪了。
她只是隐约觉得,真相早已被长江吞没。
眼前的景象绝对是她一生所见最惨烈的战场。这滔滔江水,究竟见证了谁和谁之间的厮杀?
天地辽阔,或许是她这辈子都不曾见过的人。
凌思遐极目远眺,决堤的长江向下游滚滚而去,洪流已经抵达咏光城北郊,朝廷从前些日子起,便着手开始集结重兵抗洪。
对这个国家而言,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高昉叛乱虽然只有短短两年,在王朝漫长的历史上看起来是那么的轻描淡写,实际却留下了祸根。
南北的短暂分裂、西域异族的引入和朝中重臣夺权……所有的不稳定因素都在慢慢发酵,等待破土而出的时机,心怀鬼胎的阴谋在看似歌舞升平、一片大好的河山下肆意蔓延。
长江下游不仅遍布着各大重镇,更是南方粮食的主要来源地,如今——
毁于一旦!
凌思遐眯起眼睛。
波涛汹涌、无情无义的洪水在月光下,像跳动的脉搏,又像手背上一道道输血的经脉,在向藏在这个国家角落的阴谋家们发出妖冶的邀请。
朝廷调集十万军队在咏光城集结,这何尝不失为一种祸患?
当年高昉也曾据江而守,他留下的叛乱遗产绝不会凭空消失,而是潜移默化,如温水煮青蛙般悄悄改变着人们的心。
军无粮则扰民,民无粮则流寇,天下皆贼,江山皆寇,王朝还会存在吗?
而这十万军队的粮食,谁来提供?
凌思遐长叹口气,胸口闷得厉害,她希望这只是一个闺中少女的胡思乱想。
但这真的只是乱想吗?
她不认为自己有能力预见整个王朝的兴亡,她只是整合自己的所见,做出最直觉的结论。
她提起窃春秋,朝江心走去,脚尖踩在水波上,像上台阶般轻巧。
有人发现了她,惊讶得说不出话,以为自己在做梦。
轻功而上,在江面上漫无目的地踏步十几米,她忽然觉得脑袋有些昏昏沉沉。
耳畔有个很缥缈的声音,似乎在说些什么。
那好像就是她自己的声音,又好像不是。
在独处的时候,她内心总会分裂出不同的角色和形象,自说自话、自娱自乐。因为她从小就是个孤独的人,性格乖戾,受人厌恶,她其实想过要融入人群,但比起与旁人交流,她更乐意独自一人坐在风花飞扬的山峰,静静体会内气流淌的感觉,那是她最幸福的时刻。
后来,她开始学剑,和鱼惜息一起拜师于连觅手下。
这件事听起来很奇怪,她是虚清派弟子,鱼惜息是山馗派弟子,但她们的剑术师傅却都不是本派前辈,而是另一位看起来和她们毫无关系的女子——金莲掌门连觅。
而且,连觅甚至不是使剑的武者。
但其实一点也不奇怪。
金莲派既是门派,也是一处修行圣地,许多人不远千里前往漠北,不为领略漠北奇迹般的风情,仅仅为了与连觅交手,体悟世间最纯粹的武。
凌思遐便是那时结识了鱼惜息。
不过鱼惜息死了。
她眨了眨眼,水花溅到眼角,润得眼眶很湿漉。她享受着江风拂面的感觉,不知不觉,眼角淌出了一滴泪水。
天上的星星快看不见了,太阳的热从地平线升起,薄雾渐渐模糊了周边。
凌思遐看准前方无人的一棵巨树。
它傲然挺立在江水之中,牵连大地的根系是唯一的依仗,水会腐蚀一切,但不是现在。
凌思遐脚踩枝芽,轻松跳到最高处,纵览江水。
腰间的窃春秋似乎感应到主人的悲痛和心酸,悄然释放出显眼的白光。
像萤火虫。
也像逆流而上的泪水。
数以百计的光点从她身旁升起,无休止地闪烁着最温柔的光。
迷途的灵魂啊,在孤单地行走。
凌思遐吃惊地低下头,以为这是自己脑中诗意的幻觉,但她很快发现,窃春秋兀自出鞘,笔直地飘在面前,好像一座灯塔。
然后,晨曦洒遍大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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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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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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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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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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