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海云制止万山再说下去。
她问:“是谁?”
“喏。往右前看,那身披黑氅之人,很显眼。”
万山故作自然,把目光投向篝火对面。
那是一个高大的男人。
尽管他坐在马车板上,看不出具体身高,不过光是那颀长的手,万山就能想象出那人站起身该多高。
繁星下的篝火把那人本就立体的五官勾勒得更加生动,他双目炯炯、鼻梁高挺、黑髯薄唇,聆听别人说话声总是欠身,谦卑淡雅。
这独特的气质让人有种说不出所以然的赏心悦目,万山其实早就注意到他。
但几天观察下来,说怪呢,也算不上怪,何况人家正在和商贾闲谈,不时传来哈哈的朗声大笑。
反倒是他们,几乎不和别人说话。要说鬼鬼祟祟,自己这边不遑多让。
“为何是他?”
“直觉。”
“你可别瞎说。”万山颦蹙。
“不觉得他跟白无双有些相像吗?而且,他虽跟商队熟络,行为举止却不像商人,干净利落,肯定习过武。既不是商人,难道是镖客?他和商人交流不卑不亢,哪像收钱办事的样子?所以也不是镖客。”
这个临时组建的商队,最初有十九人,六名商人,十一名镖客。
行了五天,中途离开和加入的商人镖客又有两三组,海云不知道那人是何时进入队伍的。
等海云注意到时,那人已经开始和行商们谈笑风生了。
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这让他很不安。
商人相互间有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成为同路人后,他们自然会交换情报。
可问题是,那人就压根不像一个商人呀!
如果他是官老爷或当地名士,这些油嘴滑舌的商人早就报出他的名号了;如果他是需要隐蔽行踪的人,那举止行为又太突出,太不避讳了。
他既和商人相识,又身份不明,这很不对劲。
海云担心言多必失,在行路时很少加入他们的闲聊,更没机会搭讪黑氅怪人,只能偷偷盯着、时刻小心。
他突然就体会到已经离世的山馗弟子之前的感觉了——
忐忑不安、草木皆兵。
万山逡巡片刻:“你的意思……他是半仙?”
“反正不是商人。”
“嗯。要不,我直接去问问他。”
“别!”海云连忙打住,“明天就到港口了,保持现状就好。”
“那你不如不说。”
“还不是你先我问的。万一我不说了,你又要啰嗦半天,说我卖关子呀之类的。”
“瞎说。”万山盯着他,“海云,我们认识这么久,我是刨根问底之人吗?”
“好好好,论嘴皮子还是您厉害。”
“我拳头更厉害。”
在他们不亦乐乎地斗嘴时,黑氅男子像是跟商人达成了什么协议,两人举杯饮酒,随后黑氅男子点了点头,往森林里走。
是去更衣吗?海云脑后的一根筋隐隐跳动了几下。
一个镖客走到和黑氅男子闲谈的旅商身边,低语了几句,随即,旅商就站起身,也行动了起来。
“哎!大侠!海大侠!”大腹便便的旅商一边擦汗一边朝海云走来,接连几日奔波,让堆满肥肉的脸瘦了不少,就算是夜晚,也能清楚看到他颈上布着许多裂成淡白的肥胖纹。
海云看清了。原来是他,郭槐。
在出发伊始,郭槐就赠给海云和万山一些茗茶和绸缎,当见面礼。郭槐人情世故很是练达,在一众商人间也很有威望,可以说,郭槐就是这个商队的领头。
只是,这位领头正弯腰鞠躬,嬉皮笑脸,小胡须在晚风中乱飘。
郭槐道:“你出身游云,这一路咱们也算同甘共苦,有你在,那响马都被吓得远远的。我知道大侠明日要去临水镇,不知最后,可否帮鄙人一个小忙?”
海云的余光监视那黑色身影消失在林中。
“何事?”
“刚才镖头告诉我,那儿有头黑猪,个头这么大。”
他夸张地比划了两个人高。
“镖客……虽然能把它制服,但总归怕伤到,大侠若肯出手就再好不过了,今晚咱们就吃烤猪肉,我带了上好的酱料,保准吃得香!”
不过是杀一头黑猪,举手之劳而已,和他们待最后一晚,做个顺水人情,没坏处。m.xiumb.com
海云思定,起身对万山说道:“我去去就来。”
郭槐的肥脸笑得像浪花滚滚,连忙道谢,溢美之词说个不停,伸手引导海云。
“黑猪就在官道对面的山沟沟里,大侠随我来。”
他走得跌跌撞撞,迈过湿漉泥泞的黄土路,去到官道的另一边。
阴森的树林下站着许多商人和镖客,全部屏息,怕把到口的猪肉给吓跑了。
镖客们各个身强力壮,手持刀斧之类的武器。
虽说现在太平盛世,但途径西南的官道上还是有神出鬼没的山贼,这帮旅商走南闯北,无论去哪都会雇上镖客以防万一,有时还能充当向导。
旅商闲聊时说,很多山贼就是附近村落的本地人,他们在官道上劫掠一波客商,等进了村,还要宰一回,这都成了不成文的传统。
要是不懂行的客人下榻客栈,还会觉得村民淳朴善良,心有余悸地向村民哭诉自己惨遭打劫的事呢。村民忍住不笑已经够意思了。
当然,伪装成镖客直接受人雇佣的本地人也不在少数,听说还闹出过父子相杀的笑话。
海云停了下来,没有跟郭槐走进树林,而是站在稍远的地方观察。
这条蜿蜒曲折的官道可谓充斥着人生百态,他虽然和那帮人无冤无仇,但也不会傻乎乎就走进人群,被一堆陌生的持刀镖客围住。
“大侠?”郭槐嘿嘿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海云不语,眯眼望去。
六个彪形大汉都紧张地望向前面的小山沟,也不知里头是什么情况,另外几个身着绫罗绸缎的商贾也伸长了脖子,那视线像能拐弯一样往底下探,就连郭槐走到他们身边都无人察觉。
只有一个镖客伸出手指,让郭槐噤声。
他们低声交谈了些什么,郭槐立刻指了指海云,然后勾手招呼他。
郭槐用气声喊道:“大侠!快来!事不宜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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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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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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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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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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