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三刻,邢台之上,秦家所有存活之人被推上了断头台,只等一声令下,就是身首异处,秦家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在劫难逃。
风吹得旌旗猎猎,摇摇欲坠,刀戈在空中铮铮作响,似要谱一曲葬歌,吊唁这一场沙伐,超度轮回。
“秦丞相,还有什么想说么?”
高台之上,露出一个锦衣男子的轮廓,一步一步向下,走到邢台前,含笑而立。
这个男子不过四五十岁的样子,一张俊秀的脸上看不出岁月的痕迹,风度翩翩,也是个难得的美男子。只是没想到他就是当今的皇帝,天都城的掌权者,所有一切的谋划者,那个过河拆桥之人。真是年少有为,这江山真是代有才人出,这么年轻就有如此谋略和胆色,果真是天子皇家之才啊!
想他秦炎一声忠心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却抵不过流言蜚语,抵不过天子的疑心,如今落了如此的下场,果真是呜呼悲哉!
遗言,他是没有,他只有满腔的怨愤和不甘,这么多年的功业换来的不过只是一个泡影,最终难逃死劫,还要连累家人,这是天要亡了秦家啊!他开始有些后悔没有听秦羽的劝解,提早归隐山野,不理政事,就不会有今日之事,不会闹成今天的局面,都是他,错了。
“哼!此番行刑竟要皇上亲自前来,老臣真是受宠若惊,折了老臣的寿啊!只是皇上这么轻易出宫,就不怕遇了埋伏。”
秦炎看了看眼前这个他辅佐了大半生的皇帝,他是看着他长大的,如今,他的枪口不对着外人,却对着他,难免寒心。
“秦卿家多虑了,朕自有算计。想不到秦卿家人之将死,还担心朕的安危,真让朕感动。”
“你就别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了,要杀便杀,何须多言。”
旁边的秦家老夫人看不下去了,她生平最讨厌别人在自己面前演戏,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这一次是自己笨,被蒙蔽了双眼,她认栽,但士可杀不可辱的道理,她还是懂得的。
“秦老夫人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光这胆色就让朕自弗不如啊!”
抬眼看了看一脸凛然的秦老夫人,淡声道,“只是,你就不想,你的儿子会来救你?”
“你说什么?狗皇帝,你要敢动我儿,我做鬼也决饶不了你。”
“哈哈哈!秦羽这般孝顺,又怎么可能丢下你们不管呢?”
锦衣男子不急不缓,静静等待,猎物上钩。他就不信,秦家这块骨头那么难啃,而他会啃不下来,历来皇帝不敢动的人,他今日就要动上一动,他向来自负,因为他有这个能力自负。他要做的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要在史书留名,千古流传。
这一场一拖再拖的斩立决,不只是为了将秦家的人赶尽杀绝,还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他要的,不过只是一个秦羽,他不信,秦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在他手上,他会不出现。
落雨纷纷,从天倾斜而下,似乎有变大的趋势,环顾四周,时辰差不多了。他示意监斩官,行刑。
“斩”
檀红色的令牌监斩官的台前掷出,落地有声,这么大规模的屠杀,就不怕引起非议。不过幸好,今日有雨,街上的人寥寥无几,这种日子,寻常百姓大都呆在家中,以致于这空荡荡的大街有些寂寥。
两排手握刑刀的侩子手肃穆站立,是慑人的气势,带着杀戮,血腥之气。听到令下,侩子手大刀竖立,准备行刑。当此时,白光四闪,利剑划过地面的刺耳声越来越近。侩子手手中的刀还未放下,自己就被抹了脖子,有些还身首异处,真不知道,这一场刑,是为谁而设,这一场雨,是为谁而下。
锦衣男子依旧那么站着,不咸不淡的表情里丝毫看不出惊慌,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看着场上战局顺着自己的预想一步一步上演,毫无意外,嘴角就不经意地勾起来,这是他所骄傲的,这一场仗,他,必胜无疑。
不知从哪里又冒出一群黑衣人,手中握着亮闪闪的弯刀,与刚才那一处黑衣人混迹一团,互相厮杀。场面说不出来的血腥,弯刀划过出,有人生,有人死,只看个人本事,如何在刀光剑影里存活,这一场厮杀里,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是最自然,也是最残酷的生存法则。
“看来,你们一家要在地府团聚了。”
淡淡的声音飘进耳廓,秦炎在震惊中猛然抬头,刚好瞧见手持冷剑,孤身踏雨而来的秦羽。一袭白衣白袍,在雨水中润湿,黑发湿透,贴在脸上,雨水顺延而下,一滴一滴,划出一个极冷艳的轮廓。不得不说,他这个儿子是他这一辈子的骄傲,到哪里,都是那么冷艳的气势涌动,即便是赴死,也这般淡定从容,真是有他年轻时的风貌。
“羽儿,快走,不要管爹,快走啊!”
他的儿子生来就该为天下苍生而活的,就该为大义而活,不是拿来送死的,更不是拿来被这个狗皇帝拿来算计的。
去路被一排黑衣人挡住,齐刷刷地一排黑衣人手握弯刀,静立在眼前,连神色都一致。如今他已是破釜沉舟,遇佛杀佛,遇神杀神了,再没有可以阻挡他的,即便是死,他也要与他同归于尽。
雨水顺着脸颊一路下滑,最终在发尖滴落,一滴一滴,融入天地。剑身一旋,迎面而去,是兵器的和鸣声,低低作响。不过片刻之久,大部分黑衣人被他斩于剑下,只剩下寥寥几人还在负隅顽抗。
“秦羽,投降吧!你再不投降,我就杀光你的家人。”
锦衣男子站在高台之上,手持钢刀,对准的是秦炎的脖子,有杀气四溢,在雨水的冲刷里,越来越浓重。
“你要杀便杀,休要伤我家人。”秦炎看着眼前拼杀的儿子,心底一派平静,无论如何,他不能成为儿子的累赘,“羽儿,快走啊!”
“秦羽,我数三声,如若你还是不肯放下剑投降,我就不敢保证,用谁的血来生祭这把宝刀了。”
“一”
秦羽一个转身避过险险擦过耳畔的刀锋,几缕发丝滑落,纵身一跃,将那人斩于剑下,眼风瞥过邢台,他开始犹豫。
“二”
侧身一挡,再几个辗转,就将所有黑衣人解决了干净。一个腾空来到了锦衣公子面前,用剑指着他的脖子,只差一寸,便要血溅当场。这一场面极其诡异,形成了一个三角的局势,就看谁的刀更快更准了。
眼前雨水倾泻而下,形成了雨帘,挂在天地之间,毫不吝啬,似要洗去这一场杀戮,这一场罪孽。远处有佛音阵阵,由远及近,在刀光剑影,血迹斑斑的战场上回荡,似在超度亡灵,乞求早日轮回。
在三足鼎立的局势里,谁也没有占上风。
一个掌风扫过来,是迅雷之势,最后停在了秦羽身上,将他打落在地。一把冷剑直直指着他,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男子,仔细一瞧,那张脸竟然与他有八分相似,眉眼弯弯,是他一贯的表情,秦羽有些惊讶。
“羽儿”
秦炎忧心忡忡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儿子,看来他们秦家真是难逃一劫了。尤其是在看到后来男子的容貌之时,果然是天要亡秦家呀!
“你是谁?”
“呵,我是谁?你不觉得我很熟悉么?”
剑锋微微偏开几分,他就那么居高临下地望着地上的人,他是自己的弟弟,亲弟弟。
“我就是被你们秦家抛弃之人,秦诺。”
在场的秦家人皆是一惊,果然,善恶到头终有报啊,这不,报应来了。
秦羽不可置信地瞧着跟自己极像的男人,冷冷开口,“所以,你是回来复仇的?你想要杀了你的家人?”
“家人?哈哈哈!我自小孤苦无依,何来家人,我今日只不过是来取弃我之人的命,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的。”
秦诺看着地上自己的弟弟,有个疑问萦绕着自己很久很久,每次回想起来,都会心痛不已,“为什么偏偏是你,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你?”
看上去是在问秦羽,实际上是在问高台上的秦炎。是啊,他是秦家的长子长孙,照道理,要抛弃,要杀掉的应该是秦羽,怎么也轮不到他。
“那是因为在你出生的时候,释然大师说,你天带煞星,将来必定是个祸害。不成想,释然大师的话,今日成了真。我真后悔,当日心慈手软没有亲手杀了你,让你今日联合外人来伤害秦家。”
秦炎的话犹在耳边,他还是不要他,即便是他活了下来,成了今日的模样,他还是要抛弃他,就因为别人的一句话,他觉得有些可笑,自己的命竟然比不上别人的非议,而秦羽却可以被从小呵护着长大,关怀备至,锦衣玉食,应有尽有,而他,这么艰辛地活到今天,就是想要为自己,为她的母亲讨回一个公道的。
“哼!我是不及秦羽般命好,自小是个福星。即便我是不祥之人,你们为什么连我的母亲都不放过,就为了保守秦家的秘密,就为了你们的面子,别人的命就那么不值钱么?”
秦炎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他曾经后悔自己走错了那一步,害死了他们母子二人,以致于日日噩梦缠身,不得解脱。他的确错了,可是能挽回什么呢。
“无话可说了吧!我今日就要以牙还牙,我要让你们亲眼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死在你们的眼前,让你们也常常这种失去至亲之人的痛苦。以告慰我母亲在天之灵。”
话罢,举剑就要刺下去,只要杀了他,一切就可以结束了,他的苦难,他的隐忍,都会有回报的。
这一场杀戮,总该是要有个结局的,而这个结局,显而易见,他胜了。即便付出的代价有些大,至少他是赢家,却也是最大的输家。
这一场无始无终的仇恨,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一个头,难道杀光了秦家人,他就会开心吗?不,他不开心,他要的,从来不过只是秦家人的正眼相看,不过只是,有人在乎,难道,这也那么的难么?Χiυmъ.cοΜ
而如今的局面,真的是他,想要的结局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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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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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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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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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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