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生活了几年的家,于桃丫儿而言,好像什么都不是。
仿佛萱娘那个不大的破院子和三两间破屋,才更有归属感。
“好,咱们回去。”陈金娘艰难地弯了弯嘴角,对女儿说道,“兴许,兴许你萱姨早就知道咱们回来会是这么个结果了,所以才留咱们呢。”
“肯定是的。”孙桃桃小声说,“萱姨那么聪明,她是心疼咱们呢。娘,咱们回萱姨那儿去吧。”
她拉了拉陈金娘的手,“我会好好长大,也会多挣些钱孝敬你的,你别怕。”
陈金娘赶紧抬手抹了抹眼角,点了点头,“嗯,娘不怕,娘一点儿都不怕。”
“那咱们以后,不要来受气了。”孙桃桃说道。
她平时是个那么安静又乖巧的小姑娘,仿佛一点想法都没有似的,但是孩子就是这样,可塑性很强。
只要给她被尊重的环境和自由的空间,她就会思考。
尤其是这种年代,很多人十五六岁都当爹当娘了,所以相对也比较早熟。
孙桃桃认真对陈金娘说道,“反正,他们也只想让你给家里挣钱。而等我长大了,肯定会被他们卖掉,嫁给个彩礼给得高的人家,那人家好不好根本无所谓,礼金给得高就行。然后这些钱,他们肯定又拿去补贴大伯家,指不定就是拿去给硕子哥娶媳妇呢。”
如果说没听到闺女这话,陈金娘可能还没有那么坚定,自己怎么样都可以,但女儿不同,在一个健全的家庭里,对于桃丫儿将来找人家更好。
可是听到闺女儿这话,陈金娘顿时坚定了。
“行,娘听你的,那往后,咱们再不来受气了。”陈金娘牵着孙桃桃就从孙家门口离开。
孙家。
孙二本就苦相的脸上,此刻更显愁苦,眉头拧得死紧死紧。
“娘,这样不好吧?要是金娘真不和我过了……”
“呸!”钱氏啐了一口,“她敢么?哪个女人不怕被休?就连杜大家那个杨氏,够厉害吧?平日里那真是谁都占不到她半句便宜的,一听到要被休了,也脚软,还哭呢。”
孙二依旧拧着眉头,“可是,金娘挺犟的,我担心……”
孙二对自己的媳妇倒是多少有些了解,从她能这么几年不怕辛苦地做针线活儿补贴家用,就不难看出来了。Χiυmъ.cοΜ
就算是普通的农妇,要下地干活的那种,那一年到头也有个农忙时和农闲时呢,起码有休息的时候。
而陈金娘这几年就算病得起不来床了,也窝在床上,团着被子,继续做活儿。
“有什么可担心的,她还能真不和你过了不成?再说了,今儿不让她回来,也是给她长点教训,她当着那么多人不给我脸,我这老脸往哪儿放?今天给她点颜色,她就老实了的,明儿保准乖乖就回来了,往后也能对我客气点儿。”
钱氏虽然想起今天陈金娘的那些话和当时的态度,心里也有些不是很得劲,可是她作为女人,会用自己去衡量别人。
简而言之就是,她自己不敢的事情,她觉得别人也不敢。
她自己怕的事情,她觉得别人也怕。
或者应该说,她觉得大部分女人都怕的事情,陈金娘肯定也怕。
孙二算是被钱氏说服了,点了点头,“行吧,娘,那就这一次啊。往后你对金娘好点,成吗?我也想过点儿安生日子,金娘挺好的了,比大嫂勤快。”
钱氏一撇嘴,“勤快有什么用,又生不出儿子!”说着就看到孙二的苦瓜脸,只得应道,“哎行行行!”
从孙二屋里一出来,钱氏心里就冷哼了一声,这次把陈金娘治服帖了,往后如何还不是她说了算?还对她好点儿?一个下不出好蛋的玩意儿,今天还敢这样让她没脸,往后看她怎么修理!
另一头,陈金娘牵着孙桃桃的手,已经走到了杜萱院子门口。
孙桃桃抬手敲了门,“萱姨,我们回来啦。”
“进呗。”杜萱说道。
孙桃桃牵着陈金娘进了院子,杜萱正在收拾小宝的洗澡水。这孩子黏她,都已经洗完澡换好衣服了,还不肯回房睡觉,就搂着她脖子,挂在她背后。
陈金娘一进来,看到的就是杜萱背后挂着个戚小宝,正在一下下弯身把大木盆里的洗澡水用葫芦瓢舀到小木盆里,再端去倒到后头的陈水缸里。
陈金娘赶紧迎了上来,“哎我来吧我来吧,你背着个孩子等会把腰闪了。”
杜萱弯眼笑,摊了摊手,“那你来。”
戚小宝先前还一直要挂在杜萱身上呢,这会子听到孙桃桃来了,就闹着要下来玩儿。
“行,准你们再玩一会儿。我和你金姨说会儿话,但待会儿我们说完话了,要是看到你俩还没睡,明天就没有肉吃了,我们吃着你们看着。”
俩孩子赶紧争分夺秒去玩儿去了。
杜萱就悠哉悠哉跟在陈金娘后头,看着她收拾小宝的洗澡水。
陈金娘无奈得很,“你这盯着我,跟监工的似的。”
杜萱笑道,“我这不是怕你要住我这儿来觉得给我添麻烦了不好意思么,所以就让你多干点活儿,看你心里能不能觉得过意得去。”
“还是不太过意得去。”陈金娘说道。
杜萱点了点头,“我猜也是,那这样吧,我家的冬衣归你做了。”
“你还真不客气啊,你知道做一件冬衣费多少功夫吗?”陈金娘笑了。
杜萱耸了耸肩膀,“不知道啊,但总不比盖一间房子更难吧?”
听到这话,陈金娘浑身一震,就连手里的葫芦瓢都一下子砸到了盆里,“你、你说什么?”
杜萱看着她,“我和你说,受气这种事情就是这样,第一下受不了那冤枉气了,一世也就受不了那冤枉气了。自在的日子你过自在了,再让你去过那不自在的日子啊,你就会觉得被掐着脖子似的,人一直被掐着脖子,能忍多久呢?”
这就叫意识觉醒吧,杜萱想。
陈金娘的眼泪哗啦啦往下趟,她用力抬手抹去,却越流越多,她索性不抹了,她眼中流着泪,嘴角却带着笑,带着鼻音说道,“那起码得和你正屋那么大一间才行,我和桃丫儿才住得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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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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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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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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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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