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测的,大抵多是人意。
不排除这世上不乏能人异士,但这里面夹杂了多少私心杂念,只有人自己心里最清楚。
菰晚风等的天意或许是天意,然何尝不是他的意。天若顺他,便是天意。天若不顺,则他逆天。
碧云知道这点,赤淞、甘老五同样清楚。
他可以放碧云一马,不过是死是活就全凭天。可凭的是哪个天,自己明白。毕竟机会不是天天有,错过了可是会要命。
所以,她老实的没有反抗。
赤淞也清楚自己方才太过冲动,但转念一想并不后悔。要知道这中间的水太深,她的话虽然可信可不信。
可他们,却不能大意。
原因就在于,她的话太真。
真到你挑不出瑕疵,然而你真正去做,就会发现每次都是事倍功半。
一次是意外,两次是不小心。
三次,就不得不让人生疑。
机会这种东西,寻常人可一可再。
但那只是寻常人对寻常人,像他们这种。
从来只有一次,没有例外。
然,主上有意饶其命。
非是自己能做主,更不可干涉。
偏想到,万一这厮要是已经变节?那错误的消息,带来错误的判断,进而产生错误的后悔连带代价?
他,简直不敢往细去想。
甘老五见状,传音与他。
主上既有此决定,必是已经有了后续应对。
咱们这样频频阻拦,说不得将要误事。
闻言,他只能将心思咽下。
菰晚风倏的,闭眼垂眸。
却,丝毫不影响其不世之姿。
偷偷的一眼,令赤淞有些茫然。
那个位置似乎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人一旦坐上去,就会变得不一样。
变得陌生,疏远。
变得,威不可犯。
顿时,长叹。
或许,这就是王。
而菰晚风虽是如此,对他们的举动悉数不曾错过。谁也不知道他为了这一步走了多少路,也没有谁清楚他为了这一天又经历了什么。
世人知他无非是好,无非是坏。
好的,说他儒雅谦逊,随和有礼。
不好的,说他口是心非,两面三刀,道貌岸然,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这些与他,都无所谓。
到底,他还是做到了。
然坐上来不容易,要坐稳就更不容易。这才是开始,以后只会更难。待得一关一关走过,来到最后,才是他真正的坐稳了。
但不管以后怎样,一个好的开头总是事半功倍,余下可以徐徐图之。
八风岛,魔界,浥轻尘所在的抚灵阁乃至九曜楼等等,这些俱是天亮以后急需面对的,其次还有宗门。
索性老天助他,宗门那边受疾疫掣肘一时手脚还伸不到王城。
只要运筹得当,一切不是没有可能。
他想的认真,想的深。
飘渺之间,已然深思规划山河。
而与此同时,一灯残兵围百里家,同样招来了监察天司围堵。
双方打的不可开交,监察天司尽是高手,百里家的家丁也都不是俗人。一个个放开了手,个个仙威浩荡。
出手即是极招,整的方圆百里俱受影响。谁也没管附近还有居民,掌风推枯拉朽,剑气纵横,刀茫劈空。
都要将对方置于死地,是以浑不留招,不遗余力。
那些居民也亏早早听了动静,晓得今夜不会太平。故一个二个早早就跑了,平时还会看个热闹,这回有多远跑多远。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这道理,他们比谁都懂。
百里乐人看看这相当于清了场的情况,摸了把鼻子撸着袖子就要上,结果给自家老子一把拽住。
不解的侧眸道:“怎么?
不打了?”
百里流年没有理他,而是看向马背上一直没有出手的一灯残,道:“菰家主这是何意?
莫非百里家与监察天司,有不当之处?”
他这话说的不咸不淡,但杀机四溢。
可见,也是动了肝火。
一灯残翻身下马,提着禅杖缓步而行。
待到一定距离,倏然驻足。
禅杖砰的插入地面,碎石飞溅。
作礼,抬眸。
道:“明人面前不做暗事,百里家主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某算得半个出家人,虽未了却俗世却也向往。
纵比不得他人德行,然则也信奉不打诳语。”
百里家主,你应该很明白在下之来意才是?
不是吗?
百里流年是谁?
他是百里流年啊,甭说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不知道,这有些事情也不能随便认。
就比如眼前这模棱两可的,做了贼的喊抓贼。安抚好儿子后,他便负手踱下高高的台阶,两旁石狮子瞬间活了。
随着他的动作,一步步跟在身后。
低眸笑道:“如此说,菰家主这是与百里家清算了?”
一灯残唱了声佛号,道:“百里家主的人,看来不行。这么大的事情,他们回来没有告诉您?
如此不忠不义,某看还是杀了算了。”
说罢,就点了邱北长的名。
邱北长在监察天司的地位,相当于自己在十八暗卫的份量。
因而对百里流年拱手道:“自古兵对兵,将对将。
区区小事,不如,由他来会一会。”
百里流年眸光微转,算是同意。
刹那间,两人已然斗之半空。
百里乐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悠闲悠闲的踱步至其父身后,压低声道:“爹,要不咱们这个?”
抬手,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闻言,百里流年眸光有一瞬间的暗淡。但很快消失,快的难以发现,侧眸道:“为父今天便教你个道理。”
“什么道理?”
“你看看周围有何不同?”
百里乐人环顾左右,倒也清楚老子指的是什么,道:“您担心有伏兵?”
“这只是其一。”
“那还有什么?
一灯残的人虽然人手不弱,可咱们也不是吃素的。即便他有高手无数,咱们不也有监察天司。
论实力,恐在两两之间。
咱们,未必没有一斗的实力。”
“蠢。”
“唉?
你说就说,怎么还骂上了?”
百里流年忽的转身,猛不丁给了他一巴掌,声色俱厉。
严词喝到:“懂什么?”
这一巴掌,直接把百里乐人打的发懵。耷拉着脑袋,半晌皮笑肉不笑的咬牙抬起脸,道:“你儿子我,怎么就不懂了?”
顿了顿,道:“不就是你担心他还有后招,可这又如何?你以为菰晚风今天敢让他带兵围府是为了什么?
就为了让你看清现实,给你顿排头?”
“我告诉你,不可能。
菰勒勒那边什么情况,你我都了解。她就是菰晚风安插到少真府的棋子,目的旨在从内部瓦解,从而既可以除去心腹大患又可以顺利接收少真府。
若非咱们的人进去,姓菰这手可谓兵不刃血,不动声色就吞了少真府。
少真府的族老或许不堪用,可少真的财物珍宝足够菰晚风拿去笼络更多的人心。
我不信,你这点都看不明白。”
说罢,又勾着老子的肩头,哥俩好的道:“勇王已经动了,咱们……不动不行。”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老小子不完阴的,改玩阳的了。你想不露底牌,咱们今儿就得给他们唱上一出儿。
不然以老小子的狡诈,不会看不出你之目的。到那时候,就不是他身败名裂而你了。”
“你这是在教为父做人?”
“不敢。”百里乐人吊儿郎当的松开了自家亲爹,而后搓着双手哈了口气,一双眼里东瞅西瞄。琇書網
贱兮兮道:“我哪儿敢教你啊,那不是不孝么。
只不过,我好赖也是从监察天司大牢出来的人。彼时一个你,今时一个我。都说虎父无犬子,你是不是应该盼我好点儿?”
“滚。”
百里流年没好气的喝到,本来想教他凡事谋定而后动,需是走一步看三步,不能只顾眼前。
防得跟前刀枪剑戟,也要防得身后千般计。
结果一通下来,他的担忧好像是多余的。可正是这样,他才更止不住的忧心。就怕万一……
怒道:“这点气都沉不住,也好意思出来显摆。”
随即转身,一脚把人踅飞。
恰巧玉面判官赶至,将之接住放下,笑笑的穿过刀剑绞杀,提笔信手轻点。
刹那间,临近的几人砰的化作一团血雾。
眼见他逼近,两头狮子顷刻发出警告。
他作礼道:“玉面判官,见过百里家主。”
说罢,侧眸睇向身后被带来的百里乐人,道:“少主真知灼见又兼胆识过人,家主应该感到欣慰才是。何故大动肝火?”
一语落,示意属下把人放了。
百里乐人得了自由,立马揉着痛处叫骂起来,啐道:“我呸,不知道还以为我是捡来的。
哪有老子这样打儿子?
再说,我也没说错。”
百里流年登时胀的面色铁青,儿子怎样终归是儿子。是好是不好,还轮不到一个外人置喙。
冷眼睇向玉面判官,道:“怎么?菰家主这是在怕什么?怕百里家还是怕监察天司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影响了有些人的好梦?”
“诶,话不能这么讲。”
“是吗?”
“至少,家主应该改口称为主上。
主上关爱臣下,这有何不妥?须知四殿下已经在东门杀了文武百官,吾主蒙先主不弃,故在此国破家亡危难之际一力担起欲海天。
刚刚已经在宝德殿完成了登基,随后便让一灯残带兵保护百里家主。
怎的家主是非不分,反而与我等杀将起来?
这让外界得知,岂非笑我城中无人?”
百里流年怒极而笑,这玉面判官真是好一张利嘴,好一副伶牙俐齿。见过黑的说成白的,见过颠倒是非的。
但像这样的,还真不多见。
道:“若笑我城中无人,又待如何?”
玉面判官负手转动玉笔,也是垂眸低头轻笑,道:“那就看家主想要如何?从来吾主最是仁义,想来没有不满足家主的。
您说,对吗?”
说罢,眼底噙杀的放眼望去。
道:“家主高见,可能看得出北长兄等还能撑几招?”
“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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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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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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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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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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