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漪没有说话,只替他送走御医,照顾着昏迷不醒的碧云。
而勇王得讯息,亦自煎熬。
直到周乙回来,才让其扶着自己来到主帐。
抬眸见是他的到来,弦歌月霎时黑了脸,道:“病人就该有些病人的样子,不在床上躺着,过来逞什么英雄好汉?
嫌命长,就早说。”
勇王也不恼他,命周乙扶自己过去。
弦歌月嘴上不饶人,却立时起身相让,与剑漪站至一面。冷眉冷眼,看着煞气腾腾。
周乙一边颔首致礼,一边把人扶着安顿好。担心其初愈经不得天早风寒,脱下外衫就要给人披上。琇書蛧
勇王抬手喝止,道:“本宫是中毒,不是病了,没那么娇弱。”
弦歌月正眼不瞧,阴阳怪气道:哟,还知道自己是中毒啊?爷以为有人忘了自己是怎么从鬼门关回来的,原来还记得啊?”
末了,又瞥了眼他的腿,意思再明显不过。
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能走了就忘了当初为啥不能走,也不看自己的斤两。
勇王好脾气的受着他的挖苦,由得他说,尽够其痛快。等他出了胸中这口气,才道明来意:“事情我都听御医说了,你想好了要怎么做没有?”
他知道这个弟弟自来对魔后感情深厚,然因为身份的缘故母子间始终横着隔阂。
可这不代表其不在意,相反……这种在意,深埋在心底。
而今父王出事,秦漠生死不知。
紧要关头,又添上这一桩。
万斤重担,全压在他一身。
……
等了片刻,换来的却是沉默。
遂示意周乙扶着自己靠在椅内,如此不那么累,便可与之多说一会儿,缓缓道:“你若决定不了,不如听听为兄的看法。”
做不了的决定我来做,若有憾事便由为兄来担。
将来倘使有恨,你恨我即可。
弦歌月抬眸,什么意思?
你想做什么?爷不同意你胡来。
勇王见状,笑道:“别冲动,听大哥说完,你再看要不要生气,成不成?”
“……”娘的,这人什么时候学的嬉皮笑脸了?
弦歌月被噎住,满腹的话挤不出,瞪着两眼,眼睁睁看他说。
勇王难得在他面前胜了一次,心情跟着愉快不少。总觉得看这个弟弟吃瘪,莫名有几分意思。
要不是时机不对,很想开怀大笑。
但是,怕这小子炸毛,到时候不好顺,暂且把闲心扔到了角落。
道:“依我之见,你当去救母。”
话一出口,引得弦歌月侧目。
就差没指着他鼻子骂,爷去救那个女人,那老不死怎么办?
秦漠呢?不管吗?
东门可以交给剑漪和你,实在不行可从双煞门调人。可是那边怎么办?菰晚风如果是个好相与的,爷犯的着在这里纠结?
勇王知其心,颔首叹道:“我知你放不下父王、秦漠,而今好不容易有些线索,一旦错失可能再没有机会,且要搭上秦漠性命。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
“什么?”
“菰晚风为何不敢直接取代宫里那位?而是继续拥他为王,继而软禁你二哥三哥?”
“自是他还不到取代的时候,你与爷健在,弦氏尚未死绝。他即便坐上那个位置,也名不正言不顺。
终归,逃不了一个逆臣贼子。”
“没错,他是个爱惜声名之人。
否则这些年,不会如此汲汲营营。
正因为如此,此事还有斡旋的余地。反观魔后那边,却是危在旦夕。你如果继续犹豫,只怕这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届时,你要在抱憾悔恨中度过吗?
既然狠不下心,为何不坦然些。
弦歌月心事被戳破,气的面目狰狞,扭身背对,冷然道:“哼,那女人也不是什么好人。
要死就死,谁管她见不见。
在她眼中,爷除了是她争宠夺位筹码,什么也不是。她做了初一,爷何妨做个十五。”
勇王听着他句句口是心非,心被撕扯阵阵的疼。说到底,这些年他们还是忽略他太多,欠他太多,到头来却是一应仗他挑起。
如今,这两难三难的抉择扔要他来选。
道:“她纵有千般不是,与你有生养之恩。你就不想当面问清楚,为何要那般待你?”
为何只教你杀戮争夺,从不教你好道?
“爷……”
然不等其开口分辨,勇王又截过话头,道:“父王那边,有一事我一直未曾告诉你。”
闻言,弦歌月闷声道。
“何事?”
“依我猜测,父王如今受些磨难困苦无法避免。然则性命,应当无忧,这点你大可放心。”
“为何不曾听你提起?”
姓弦的,你有事瞒我?
勇王苦笑,哪是自己有心隐瞒,道:“自那夜分开,为兄何曾有机会得与你说道?
于今出了这档子事,特特赶来告诉你。却要污我一片心,是否与我不公呢?”
“……”
“父恩如山,母恩似海。
父王要救,然则你也不能有亏母道。
便是过去有怨有错,你也该去问明白。而不是坐在这里纠结,空耗时间溜走。”
弦歌月将他看了又看,狠不下心去驳斥,恨恨道:“那老不死,怎样讲?”
“说父王,你便首先要明白菰晚风为何这般做。
他囚禁父王,最大的目的不在于让假的有时间过度,写下禅位诏书。
而是王印,有了王印他才能坐上宝德殿。
若无此印,纵杀了父王不过促使王气大乱,与他而言并无好处。
倘若王气不稳,王城乃至欲海天都将是一场无尽的灾难。他是聪明人,愈聪明愈不会让自己冒险。
父王久居上位,如何生死关头看不出厉害?只要他一日不交出王印,菰晚风便一日不敢杀。”
这中间,咱们还可以赌一赌。
最紧要的是,父王为人,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而你母后,留给你的时间……不多。
弦歌月默然,不可否认,他说的在理。
但是……
正犹疑,忽然两个士兵先后跌进主帐。
剑漪霎时翻剑在手,横剑立挡。
道:“什么人?”
话音未落,一黑衣蒙面人负手飘然而来。
弦歌月眸子顿紧:“是你?”
黑衣人道:“还好,不算太笨,省却吾赘述。”
“为何伤人?”
“他们目中无人,险些坏吾计划,难道不该挨打?”
“阁下的计划,若是两个小兵就能坏?
未免,太儿戏。”
黑衣人道:“四殿下不必恼怒,吾若没有真本事,今日便不会出现在此,四殿下若坚持拒吾与千里之外,届时后悔的定然是殿下。”
“阁下究竟什么人?”
“吾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吾与殿下目标相同,没有利益冲突。”
霎时,弦歌月眸子寒光直射。
道:“打住,你这话什么意思?
何谓目标相同?你可知爷之目标非是常人?
若说相同,你与三味、少真无一,是何关系?”
黑衣人瞥眸扫向地上哀哀呼痛的士兵,道:“关系?那要看殿下怎么看?”
弦歌月冷笑:“哦?”
是吗?
“说有便是有,说无也无。
殿下只需知道,吾乃受人之托即可。”
“受何人之托?”
黑衣人回眸,抬手啪的抖出一枚令牌。
道:“殿下,可还识得?”
“是他?”
“不是他,吾为何要趟这浑水,您说是不是?”
“他不是死了么?”拿死人说事,可不是好习惯。
黑衣人收了令牌,不疾不徐道:“详情吾不能多言,殿下只要明白咱们不是敌人。至于那位秦仙友,吾之人马自会设法搭救。
告辞!”
说罢,颔首作礼复飘然退出。
剑漪想要追上前问清楚,被弦歌月叫停:“不用了,他身法有异,你去了也追不上。”
勇王道:“四弟认识?”
“不认识。”
“那你……”
弦歌月回眸,道:“此人昨夜曾在菰家出现过,但在爷和菰晚风到达前先一步离开。”
“照你看,此人是敌是友?”
“他既然有少真无一的令牌,至少可以肯定不会是咱们的敌人。”
“也就是讲,友还难料?”
“哼,友也是少真无一的友。
不是他信得过的人,不会拥有此物。箕鴀伙同苏十方等人,不就是想要取得它。”
“看来文宰,也是早就料到有这一天。”但不知父王的事,菰晚风的野心,他生前料到多少?
“比起你我,只多不少。”随后,他目光扫向碧云,道:“等她醒来,问清情况。”
“放心,你不说,我也会做。
既然醒了,就不能让你一个人挑着这副担子。魔后那边我帮不了,能做的便是尽力撑住王城。”
弦歌月定定的看着他,很想说一句多谢,可惜话在喉头滚上滚下,就是没有滚出口。
到了,生硬的扭头离开。
勇王一声长叹,吩咐周乙:“扶本宫过去看看。”
经过剑漪,忽道:“剑漪,营中安危交你。”
剑漪神色立变,道:“剑漪知晓。”
霎时运剑出鞘,杀向东南方。
伏在树上的玉面判官和江拐子遥望飞剑来袭,双双展开袍袖向后疾退。
甫撤离,那合抱大树瞬间被拦腰斩断,炸裂当空
紧接着人影从天而降,单脚立与剑身,道:“两位既然去而复返,不如留下做个长客。”
说罢,旋剑腾飞入手。
横眉冷目,执剑开杀。
剑芒登时纵横四野,气贯苍茫。
江拐子匆匆挡了几拐,啐道:“谁要跟你一个疯子一般见识,要留长客你留别人去,咱们哥俩可没功夫陪你。”
说罢,两人默契配合。
虚实相掩,交替而上。
寻着空隙,沛然一招,退入虚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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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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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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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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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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