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长苏正在对面茶坊优哉游哉地看戏,只有百里奇在离开时对这个方向隐蔽地点了下头,他便知道掉包计已然成功了。
小飞流拿着国书玩了半天,觉得极其没意思,得到了苏哥哥的允许,这才自己跑去街上玩。
黎纲看着梅长苏手中的国书,默然半晌道:“宗主,您这样会教坏小孩子的。”
“会吗?”梅长苏十分无辜,一边道,“好啦你快走吧,景睿他们已经进城了。”
黎纲叹口气退了下去,便远远瞧见萧景睿、言豫津和谢弼三个公子哥,正朝茶坊走来。
言豫津远远见了邀月酒楼的招牌,立刻叫道:“你们快过来!酒楼到了,景睿,我为了等你,可是饿死了,你得请我好好吃一顿!我顺便去楼上把行李收拾了。”
“马鞍府这样的小地方,竟然有邀月酒楼?”谢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招牌。
言豫津道:“这酒楼老板颇有先见之明,知道本公子行走江湖,会云游至此,不忍叫我旅途困顿,便在这里开了这家店。”
几人正说笑着来到门前,却大吃了一惊。
“这是怎么回事!早上我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言豫津一脸心疼地看着眼前之景。
两扇雕花木门被打破在地,室内一片狼藉,破杯烂盏摔了一地不说,连桌椅都没几张完整的。
谢弼也道:“我的天,邀月酒楼的陈设一向都是最好的,如今损失可是大了。”
萧景睿却若有所思:“邀月酒楼在金陵城都甚少有人敢惹,怎得却任由旁人如此折腾?”
言豫津招呼道:“走,我们去对面茶坊打问打问。”
茶坊里众人正七嘴八舌谈论着早前的事情。
言豫津伸长了耳朵,总算是听了个大概。
原来是大渝使团丢了国书,非说是同住酒楼的北燕使团投了,还要将酒楼封锁了,把这里里外外的客人都搜一遍,就连女客也不放过。
酒楼里住的可不只是两国使团,更有不少大梁来来往往的江湖人,闻言便立刻不依了,大渝的金雕柴明与北燕那个看着极粗莽的汉子便差点打起来。
马鞍府还是江左盟的地界,盟里立刻派来了高手榜排行第七的笑剑公子秦越,可秦大侠尚未出手,便被赶来的宋大人强令拦住了,对着两国使团说了一堆好话,这才勉勉强强压下去。
百姓心里暗暗想叫秦大侠好好教训教训这些不讲理的大渝人,可奈何宋大人一心只求两国使团平安过境,一味忍气吞声。
一人叫道:“酒楼损失这么大,大渝人什么也没赔,便和北燕一前一后扬长而去!”
谢弼到底年少气盛,一拍桌子:“他们凭什么说国书便是在这里丢的!若没有这封国书,还不都是他们的一面之词,无非就是想给我大梁一个下马威罢了!”
“可不是嘛!”众人的火气又升了起来,骂骂咧咧吵成一团。
可萧景睿却偏偏瞧到了正一人独坐的梅长苏,只见他身着月白文衫,悠然靠在软椅上,手中拈着一卷浅黄绢笺,漫不经心地看着。
言豫津说了几句话,见萧景睿都没什么反应,问道:“景睿,你看什么呢?”一边循着目光,看向角落里那个文弱的年轻人。
梅长苏终于有了回应,只见他抬起头来,清清浅浅笑了一下,点头致意:“又见到萧公子,真是太巧了。”
萧景睿一时回不过神来,秦岭初遇他以梅相赠,灵山寺重逢他们把臂交谈,可直至昨日,他才知道,那个将他拉出伤心之地的人,并不是什么秦岭两边的皮货商,而是琅琊榜首,江左盟宗主——梅长苏。
他犹豫了一下,选了个不引人注意的称呼:“梅公子。”
一旁的谢弼经过昨日之事,差点被口水呛住,震惊地看着眼前之人。
只有言豫津傻乎乎的,笑着问萧景睿:“哦,这是你的朋友吗景睿?”
萧景睿又迟疑了一下,不知道如此称呼是否僭越,但若否认似乎更加奇怪,只好道:“是······”
言豫津便立刻绽开了笑容:“那真是太好了,这位梅公子,你是本地人吗?可知道什么比邀月酒楼还要好的酒楼?我们还没用过午饭。”
梅长苏不禁莞尔:“我知道一个极好的地方,三位既然还没用午饭,不如我便尽一回地主之谊。”
谢弼看着自来熟的言豫津,捂额长叹,他一定不知道眼前之人是谁吧。
······
三日后,云蘅已经赶到了金陵城。
虽然早已是城门紧闭的宵禁时间,但当云蘅这一骑快马疾驰而来时,巍峨的金陵城门却毫无阻碍地开了半扇,等云蘅通过后方才又静静关上。
云蘅途径邀月酒楼,便跳下了马,只在后门用暗号敲了几下,不待门开,就将马匹留在了门口,自己又借着夜色腾身而起,以极快的速度掠过街上的暗影之处,直逼宫城。
云蘅潜伏于城根,屏息凝神探查着暗处的气息,待禁军换防、人心懈怠之际,立时纵身越过宫墙,没有惊动隐于暗处的暗哨。
太皇太后是当今皇帝的嫡祖母,已是九十高龄,从不过问政事,所以宽心寿长,太后都薨逝了多年,只有她还活得十分滋润。
只是从十二年前那件事之后,太皇太后的神思便时常恍惚,身体也大不如前了。
云蘅在假山背后略站片刻,便有一宦官模样的人赶了过来。
“姑娘。”他低声行礼。
“这几年,你可好?”云蘅问道。
“多谢姑娘记挂,属下一切都好。”
“阿珏原在北燕,又被我派去了南楚,实在抽不出身,这宫里只你一人负责,实在是辛苦了。”
宦官摇头:“姑娘进宫,是收到太皇太后病重的消息了?”
云蘅道:“正是,我也知道宫里这些太医都不敢下重药,便来看一看,过些日子宗主就要进京了,你务必把宫里的人好好排查,不可有漏洞。”
云蘅看着宦官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远处,才再一次朝着太皇太后的寿福宫走去。
太皇太后年岁大了,睡眠极浅,不喜有人守在外边,可皇帝生怕她老人家半夜有什么事,便命一个女官在外殿守夜,其余人守在殿外,不得偷懒。
云蘅小心地避开了,这些人,又取出银针,自身后刺向守夜女官的穴位,是她沉沉昏睡过去,自己再潜入内室替太皇太后看病。
可当她从窗子翻进去的时候,吓得差点摔在地上。
原本应该熟睡的太皇太后,却坐在床边,定定瞧着她。
云蘅保持着一只腿点在地上,另一只腿还架在窗户上的姿势,饶是她行走江湖多年,此时此刻也觉得有些手足无措。
太皇太后似乎并没有受到惊吓,也没有对从窗户外爬进来的云蘅有疑问,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云蘅:“你是谁家的孩子啊?”
云蘅半晌才回过神来,掩好窗户,悄声走了过去。
太皇太后伸出手,又问了一遍:“你是谁家的孩子啊?”
云蘅犹豫了一下,拉住了太皇太后温热的掌心,半跪在她身前,仰头笑眯眯:“太皇太后,我是小蘅。”
太皇太后闻言道:“哦,小蘅啊,成亲了吗?”
云蘅怔了怔,摇了摇头。
太皇太后慈爱地拍拍她的手:“要抓紧啊!”
云蘅忍住笑意点了点头:“好。”一边不经意地反手给太皇太后诊脉。
太皇太后兀自恍惚了一会儿,又看着云蘅道:“小蘅啊,你怎么来了?”
云蘅细细观察着太皇太后的面色,笑道:“是林殊哥哥叫我来的。”
太皇太后有些浑浊的双眼一下子有了亮光:“小殊?我的小殊在哪?他怎么都不来看看太奶奶呢?”
云蘅心中一酸,柔声安抚道:“太皇太后,林殊哥哥还没有回来,但他很快就要回京了,他很思念您,听说您病了,很担心,就叫我来看看您。”
太皇太后落下一滴泪:“小殊,小殊是不是又去打仗了?这个不听话的孩子,战场那么危险,可他从小就喜欢打仗,不听话,一点也不听话。”
云蘅想起了那一年梅岭的千里焦土,他们都回不来了,林殊也回不来了。
“太皇太后,等他回来了,我一定叫他来看您,您可一定要等他啊。”云蘅道。
太皇太后又有些恍惚起来,叫着“小殊、晋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也许在她的记忆里,这些她疼爱的晚辈,从来没有离开过。
云蘅在太皇太后睡熟后,又施针片刻,直至窗外风声渐起,才离开。
在一个隐蔽的拐角,径直将手中药方交给了一个样貌普通的宫女:“把药换了,太医的药不能再喝。”
宫女犹豫了一下:“可是宫中的药每日都要记档······”wWW.ΧìǔΜЬ.CǒΜ
云蘅目光犀利地看了她一眼:“这就是你的事了,太皇太后病重的消息,你没有传出来,若此事再耽误了,我不会留你。”
宫女瑟缩了一下,低声应是,再抬头,云蘅已然消失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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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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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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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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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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